孫悟空收回目光,狠狠踹了黃眉大王一腳:“說!你是哪裡來的妖怪!那白布搭包又是什麼東西!”
黃眉大王還是沒想明白:“你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出來的呢?”
豬八戒看向般般:“對啊,那老怪說有口訣才能打開,你是怎麼把我們放出來的?”
般般撓了撓頭:“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叼著包的時候,撞石頭上了,滴了幾滴鼻血在上麵,然後它突然自己就打開了……”
妲己拿起空蕩蕩軟撲撲的白布搭包,仔細翻看了一遍,除了那幾滴血,什麼標誌也看不到,也不知道是哪裡的物件。
孫悟空指著黃眉大王譏道:“哼,可見這寶物也是你偷來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使用!”
沙僧扛著行李包袱出來了,正要與孫悟空一起把黃眉大王捆起來,就聽半空中傳來一個聲音:“悟空,可認得我麼?”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一朵彩雲墜地,滿山大雨繽紛,一個方臉大耳的胖和尚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孫悟空愣了一下,三步兩步上前,連忙行禮:“弟子拜見佛祖!”
唐僧等人見佛祖親臨,也顧不上休息了,趕緊上前:“弟子拜見佛祖!”
孫悟空道:“佛祖親臨,莫非是有什麼事情交代?”
彌勒佛笑道:“悟空不必捆他了,我來正是要收他回去。他原是我跟前司磬的一個黃眉童兒,此前我因赴元始會,讓他留下看守,誰料他偷了我幾件寶貝,下界為妖,在此假佛作祟。”說罷,看向地上的黃眉大王,“孽畜!還記得我麼!”
黃眉大王見了彌勒佛,萬念俱灰,跪在地上連聲哀求:“弟子知錯了!懇請佛祖饒命!再也不敢了!”
孫悟空道:“佛祖,您來得可真是時候,您若來得再晚一些,俺老孫都已經把這廝送到您門口了!”
彌勒佛笑道:“少了個司磬童兒,難以察覺,我也是感覺到有人用了我的寶貝,這才動身趕來。雖有我看管不力之責,但也是你們師徒魔障未完,有此一難。”
“我們師徒魔障未完也就罷了,難不成二郎真君也該有此一難?他好心來幫咱們,反倒倒個大黴。”孫悟空撇了撇嘴。
彌勒佛看向楊戩。
楊戩:“楊戩見過佛祖。”
“原來是天尊的徒孫。”彌勒佛含笑,“聽天尊講起過,三代門下有一弟子天賦異稟,格外出眾,便是你了。”
楊戩:“師祖謬讚,楊戩愧不敢當。”
彌勒佛上下掃了他兩眼,輕慨一句:“思慮過重,不是好事。”
“……楊戩受教。”
彌勒佛一抬手,黃眉大王的狼牙棒便回到了他手中,變作了一個敲磬的槌兒。他再一抬手,那白布搭包也回到了他手中,變作小小一物。
孫悟空問:“這槌兒俺老孫認得,但這搭包究竟是何物,為何能裝下我們那麼多人?”
彌勒佛道:“這搭包俗名人種袋,乃是我的後天袋子。其內自有天地,可吸納萬物。饒是如楊戩這般已成神成聖者,隻要在其覆口之下,亦無所遁形。”
“這和坐牢有什麼區彆?”孫悟空抓了抓臉,“坐牢都比你這個自在!我等從裡麵出來,一個個筋骨酸軟,難以使力,又是為何?”
“進了人種袋,自然就該拋卻過往,斷念解脫,返璞歸真。非是你使不上力,而是你的身體原本就隻有這麼多力,如今退回本源,自然也就掌控不住你現在的軀殼了。若待得再久些,便會連軀殼也一起退化,回歸身體最原始的狀態。此之謂人種之初也。”彌勒佛道,“不過悟空莫急,你們待得還不算久,出來了便無事,稍等些時辰,一切就都恢複了。”
豬八戒拍了拍胸口:“嚇死老豬了,還以為這麼多年白乾了!”
“不過……這是何物?”彌勒佛看了看縮小後的白布搭包上鮮豔的紅點,摩挲了幾下,道,“……血?”
般般膽戰心驚地看著彌勒佛。
不會要她賠吧?
這個是不是比北海龍宮還貴啊?
楊戩冷靜地問道:“沾了此物會如何?是就此作廢了麼?”
“倒也不是。”彌勒佛笑道,“我本還在疑惑,沒有我的口訣,你們是如何出來的,如今算是知道了。”
孫悟空亮了眼睛:“哦?願聽佛祖指教。”
“人種袋此物,本是給修行者一個重來的機會,隻要斷塵絕念、拋卻過往擁有的一切,便可從頭再來,煥然新生。為防止人反複無常,中途後悔,才會設有隻進不出的規矩,非口訣不能打開。”彌勒佛道,“不過,倒也可以允許有個意外。”
孫悟空:“什麼意外?”
“求新生者,不可為不講道義、不負責任之人。否則,豈不是人人都能為了逃避責任道義,而躲進人種袋中再來一次?”彌勒佛一如既往地微笑,“若有血親之人在外以種血為媒,便可打開人種袋,放其離開。待塵緣了結、六根皆淨之時,再回來也不遲。”
霎那間,天地間好像什麼都遠去了,唯有風聲、雨聲、落葉聲,聲聲入耳。
聲聲如驚雷,聲聲有回音。
血親之人,血親之人,血親之人……宛如有人在天穹之上刻下這四個大字,化作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楊戩手背青筋驟然暴起,下頜繃緊,眼神刹那間銳利如刀。
人皇劍在妲己手中震動,她咬緊牙關,花了十二萬分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在佛祖麵前暴起殺心。
一片死寂中,唯有般般依舊一臉迷茫地開口:“什麼意思啊?那血是我的,可是我娘親不是在外麵嗎?”
孫悟空:“……”
孫悟空很想給自己兩拳。
他偷偷看了一眼其他人,唐僧滿臉疑惑,沙僧眉頭緊鎖,唯有豬八戒大驚失色。
豬八戒顫著嗓子道:“師師師父!這這這這小狐狸不會是你前世留下來的種吧!”
唐僧也大驚失色:“八戒休得胡言!”
豬八戒:“難道您還記得自己前九世都乾了什麼?會不會就是因為破戒,才會有這第十世修行?”
唐僧氣得手抖:“佛祖當前,你怎可胡說!”
豬八戒掰著手指:“不可能是我,也不可能是沙師弟,更不可能是猴哥,那不是師父你還能是誰,難道是——”
他愣了愣,看向楊戩。
短暫的時間內,他的臉色經曆了五顏六色多種變幻,最後沉默,閉嘴,安靜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沙僧背後,把自己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