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不是住家,也不是公司,除了暗紅色帷幕之外,劇院裡再沒有找到可用的物資。
總共六層樓,從第一劇場到第三十三劇場,有的劇場很大,能容納非常多的人數;有的劇場很小,隻有一百多個座位。
每一個劇場後台都有幾個沉睡的自律機械。
離開第三十三劇場,基本上就已經逛完整座劇院。
再往上走,就是劇院的最頂層。
頂層大概曾經是能讓遊客休憩的公共區域之一,不是一般空蕩蕩的模樣,而是有著沿整個建築的頂樓形狀規劃的、微微凹陷的走道,中央是凸起的光禿禿水泥,上頭設置了不少流線狀的灰黑色長椅。
沒有護欄、沒有明顯的街燈,暖黃的燈光藏在走道兩側和中央水泥地裡,像是地板本身散發著淺淺微光一樣。
中原中也和燈上到頂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
輕柔的雪緩緩從夜幕中飄落,落在白色的水泥地上,被燈光照亮。
燈站到走道上,低頭看著發光的道路,走了兩步,接著看向走在他後麵一步的中原中也,“散步!”
“嗯。”中原中也走到他身邊。
這個頂層區域很大,視野非常好,走在散步道上,就能看見整個劇院周邊的景色。
白天看見的裝置藝術,都被點上顏色各異的燈,照亮有些陰暗的底下廣場。
他們走來時的長長道路,兩邊看起來像行星的水泥柱和圓球,也被點上暖黃的燈,從這裡看下去,像是一條暖融融的地毯。
不過,已經倒塌掉落柱子的沒有光,所以是缺了幾個角的地毯。
今天沒有什麼風,隻有細細的、小小的雪。
燈非常自然地牽住中原中也的手晃了晃,“剛好長長的一圈可以散步,散完步就回去。”
當然是回摩托車旁邊。
中原中也猶豫了會兒,才回握住他。
如果是他主動牽手的話,好像比較沒有那麼彆扭。
可是一般來說,他主動牽手的時候,都是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牽的……
“……中也?”
燈的聲音傳過來,讓中原中也猛地回過神,默默收緊手指,“嗯?”
“那邊那個,是不是魚?”燈問。
中原中也順著他說的方向看過去。
燈說的東西是裝置藝術之一。
在黑夜中被點上藍色的光,能隱約看見大概是一大群類似魚的形狀、小小的黑色物品,回旋著朝天空延伸,整體看起來有些像旋渦或台風。
也很像沙丁魚群。
中原中也道,“是魚吧。”
燈沉默片刻,“那麼多的魚,一下子全部衝上來……我真的打不贏。”
嚇到小孩子的中原中也摸摸良心,還是忍不住笑道,“這種魚不會吃人,魚有很多種類,會威脅到人類的都是比較凶猛少見的魚。”
“原來如此啊。”燈想了想又問,“中也會和魚打架?”
中原中也斬釘截鐵的道,“不會。”
“哦。”
“……失望什麼啊你,一般來說人類都不會和動物打架。更何況魚生活在海裡,我生活在陸地上啊?”
“可是、感覺很厲害。”
他們慢慢離開看得見魚群雕塑的位置,燈還在說,“中也和那麼大一群魚打架的話,唔、一拳一個,全部抓回來吃!”
中原中也狠心的戳破他的幻想,“我才不會去。”
“哦。”
燈又乖乖哦一聲,很快就因為看見其他的裝置藝術,迅速把這個話題拋到腦後,“中也,那個是什麼!是……時鐘?”
那是一個巨大的、明顯就是時鐘的石質裝置藝術,完全橫躺在地麵上,打著暗紅色的光,指針指向4點15分。
中原中也想了一下他知道的曆史,這個日期應該沒發生什麼大事,搞不好是未來的有什麼值得紀念的事。
如果沒有從這裡往下看,而是走在時鐘模樣的裝置藝術旁邊,應該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隻會覺得是一個又一個的石頭,有的是流線狀、有的是點狀。
“好大的時鐘。”燈說,“為什麼這裡有這麼多不同的東西?神像那裡就隻有神像。”
“這是裝置藝術。”中原中也道。
“裝、置,藝術?”燈問。
“就是這些東西。用不同的材質、不拘泥於圖畫和簡單的雕刻做出來的藝術作品。”
燈又問,“藝術是什麼?”
中原中也頓了頓,不知道怎麼解釋“藝術”這個詞。
換個人在這裡肯定能解釋的清清楚楚,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大概就是,一種表現形式?”中原中也猶豫的斟酌著,有點混亂的道,“可能就和音樂、書籍一樣,是一種想記錄想法的行為,用繪畫、不,應該不隻是繪畫,音樂和書籍也能稱為藝術。”
燈茫然的看著他。
中原中也思考了會兒,“我也不太清楚怎麼定義,大概……會讓人看了之後覺得漂亮,或者產生情感上的共鳴的,就是藝術吧?”
燈認真的想了想,“那中也就是藝術!”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哈?”
燈有點走累了,坐到旁邊流線狀的長椅上。
中原中也和他牽著手,很自然的順勢坐到他旁邊。
“會讓人覺得漂亮呀。”燈理所當然的說,“中也很漂亮。”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要人造的東西才是藝術,天然的就不能算了吧。”
不對,像他這種大概率是人造人的存在……性格都能是被寫入的,該不會臉和身高也是被寫入的吧?
所以說,一米六可能不是因為營養不良,而是被寫入的嗎?!
——混蛋啊!
中原中也在心裡怒罵一聲。
燈不知道他已經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又說,“看著中也的時候,胸口都會有種溫暖的感覺。有時候心臟也會跳的很快,這是情感的共鳴嗎?”
中原中也被他的描述弄的有點不自在,不自覺地顧左右而言他起來,“咳……就說了,隻有人造的才是藝術,人類本身不能說是藝術。”
燈慢慢地說,“所以,中也不能是藝術?”
“啊、嗯,大概。”中原中也道。
一片片雪花被燈光照亮,落在眼前像是發著光的散步道上。
燈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哈了口氣,讓雪花緩緩在手套上融化。
如果閉上眼睛仔細聽,除了能聽見燈玩雪時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外,還能聽見雪花落在地上的細微聲響。
中原中也靜靜地聽了會兒,就被燈灼灼的目光弄的有點不自在,睜開眼問,“……怎麼了?”
不是在玩雪嗎?為什麼突然盯著他看?
燈雙手撐在身體兩側的長椅上,右手側邊和中原中也的大腿毫無空隙的貼在一起。
不過關於這點,兩個人都已經習慣到不在意了。
燈若有所思的盯著中原中也,“總覺得,好像越來越喜歡中也了。”
不是喜歡什麼動作或狀態,而是非常單純的“喜歡中也”。
因為和以往的話語不一樣,甚至和太過於單刀直入的告白話語能說一模一樣,中原中也一時之間有點傻住了,“什、喜……你在說什麼啊!”
燈把目光挪開,看向遙遠的、劇院廣場之外的城市。
城市裡隻有街燈,從這個距離看過去,幾乎漆黑一片,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雖然本來就很喜歡中也了,可是好像越來越喜歡,最近有種……不知道怎麼說,好像比喜歡還要更喜歡。”
什麼啊、不是,比喜歡還要更、那不就是……不,等等,燈到底知不知道“喜歡”是什麼,到底知不知道這個詞是不能隨便對人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