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的笨蛋永遠不會惹人厭。
幾句簡短客套的寒暄在大人的世界很常見，但是老板娘見多識廣，什麼是客氣的話、什麼是真誠的話，非常容易就能分辨。
沒有一點虛假的、真誠的話語和誇獎，很多時候隻能在孩子身上看見。
不過以年紀來看，燈對她來說，也確實是個孩子而已。
通體純黑的車從山道上行駛過來。
老板娘彎下腰，朝他們鞠躬，“歡迎下次光臨，一路順風。”
燈開心的從車窗探出頭，揮了揮手，“再見！”
老板娘彎起的唇角弧度加深了點，“再見。”
中原中也看他揮完手，才把燈拉回來一點，關上車窗，叮囑道，“坐車的時候不要把頭和手伸出去。”
燈乖乖點頭，“嗯。”
他點完頭，就有點小興奮的又打開紙袋看了一眼，“有布丁可以吃！”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頭，“想吃就吃吧。”
“晚點再吃。”燈摸摸肚子，“還飽飽的。”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飽飽的也可以吃，布丁是點心，不會占空間吧？”
燈想想也是，又看看布丁，“我要吃了！”
布丁是玫瑰口味的，包裝是透明的玻璃罐子，可以看見裡頭零散的細碎玫瑰花瓣。
燈挖了一勺起來，低頭嗅了嗅，啊嗚一口把勺子含進嘴裡，“好吃！”
他吃了一口，就又挖了一勺起來，遞到中原中也那裡一點，“中也吃！”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勺子，默默含住，“……好吃。”
不是很甜的口味，可是心裡很甜。
是什麼懷春少女嗎？！
中原中也在心裡吐槽一下自己，還是心情很好的靠到椅背上。
從花卷市到秋田市的車程不算長，大概兩個小時左右。
路程幾乎都在山林和隧道之中。
燈看著外麵漆黑的隧道，神情很安靜。
窗戶上映出燈的臉，不是很清晰，朦朦朧朧的，顯出古老年代舊照片的美人一般知性安靜的美感。
可是，他其實什麼都沒有想，隻是在發呆而已。
中原中也想。
燈非常好懂，在想事情的時候、在發呆的時候，雖然神情看起來都差不多，可是眼神和氛圍不一樣。
或許是他看的太認真了，燈的目光從外頭黑漆漆的隧道，移到車窗上反射出來的中原中也的臉上。
他們在倒影中四目相對。
燈眉眼彎彎，忽然直接轉過頭看他。
從朦朧的鏡子中、舊照片般的靜畫之中走出來。
中原中也有些愣愣的，一時之間腦中一片空白。
燈的眼瞳太清亮了。
用璀璨的寶石來形容似乎都有些不準確，有時候甚至有點異質的感覺。
中原中也像是被那雙異色的眼瞳蠱惑，抬起手碰了碰燈的眼角。
燈的眼瞳裡帶上點疑惑和茫然，可是沒有躲開，隻是停頓片刻，輕輕握住中原中也放在他臉側的手。
他們都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彼此。
車子駛離隧道，光線照進車內。
外頭翠綠的樹林不斷移動，重複又流動的景色之中，隻有眼中的對方是不變的存在。
時間好像就此停滯下來。
直到再次進入隧道、車內再次暗下來，中原中也才突然回過神。
時間重新流動。
他終於感受到手指按著的眼角細膩的觸感，以及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溫軟的手心。
他的目光一下子飄開，默默收回手，耳朵悄悄地燙了起來。
燈好像有點小失望，“不摸了嗎？”
不要說的好像在摸什麼奇怪的東西——
隻是摸眼角而已！
中原中也腦中飄過有點不純潔的想法，沒有說話。
燈眨眨眼，看了看中原中也掩映在發間的耳朵，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也沒有再說話。
中原中也：……
不是、不要恍然大悟啊！
都懂了什麼，說出來聽聽好嗎？！
他、他他他才沒有害羞！
他盯著另一邊的窗外看了會兒，目光又不自覺的聚焦在窗戶映出的燈身上。
燈剛好也在看他。
中原中也像是被燙到了，又迅速挪開目光。
連對視都這樣，要怎麼教燈那些有的沒有的事啊……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轉頭看向燈。
燈還在看他。
中原中也當然知道，燈的視線一點都沒隱藏。
“中也又害羞了。”燈直白的問，“為什麼會一直害羞？”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我沒害羞。”
“唔。”燈的目光飄向中原中也的耳朵，“中也有時候耳朵紅紅，就是害羞了吧？”
他說著，又問，“可是有時候會自己紅起來，為什麼？”
中原中也臉也有點紅起來，“沒有為什麼。”
問這種問題要怎麼回答啊……
“好想摸摸哦。”燈說，“可是還不能摸。”
“咳、嗯。”
問能不能摸什麼的，不管是誰都會說不行吧？！
所以說、想摸就……就直接摸啊。
中原中也默默扭過頭，摸摸耳朵，有些拙劣的轉移話題，“經過隧道的時候，代表我們正走在山裡麵。”
燈果然被他轉移注意力，有點茫然的問，“走在山裡？”
“嗯。”中原中也道，“山是由土石和樹木形成的，如果沿著外圍往上走會走很久，像這樣用隧道直接穿越土石，就會減少很多行走的時間。”
燈想了想，“就像是從大樓的正門走進去，從後門走出來？”
雖然這個形容好像有點怪怪的，可是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對。
“差不多吧。”中原中也道，“以前沒看過隧道？”
“有呀。”燈說，“可是要在很大的建築或牆壁外麵才會有這麼長的隧道，不然都是短短的，很快就能走出去的。”
也是。
就算是在都市裡麵，偶爾也會有建在道路底下的短短隧道，無論是讓車行走的、還是讓人行走的。
燈沒看過的，大概隻是建在山間的隧道。
離開山林之後，又是一片廣袤的田野，接著再次進入山林、田野，再來是人們聚居的城鎮。
他們要去的地方在秋田市下麵一點的位置，順著路走不會看見太多城市的影子。
再往前走一點，就能看見長長的河流。
車子駛上橋梁。
燈眼睛一亮，幾乎整個人趴在車窗上，“好寬的河！”
橋的兩邊都有圍欄。
已經臨近出海口，河流的寬度比之前在山上看見的都要寬，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
天空湛藍開闊。
周邊沒有建築遮擋著天際線，遠遠地能望見不知道名字的山脈。
“好漂亮。”燈有些喃喃的說。
要說漂亮，中原中也看過比這副景象要漂亮的多的景色。
可是燈是第一次見。
他第一次看見真實的天空底下、真實的寬廣河流。
中原中也心裡有些酸酸的疼，輕輕應道，“嗯。”
他不擅長說什麼漂亮話。
想帶燈去哪裡、想和他一起看什麼景色，這些話語似乎也不必不斷重提。
他隻是記在心裡。
以後……想和燈一起去看更漂亮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