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沉默幾秒,還是接話道,“……我一個人管不來那麼多城市,就讓其他人來幫忙了。”
“好厲害啊。”燈有點震撼的說,“要讓大家都穩定生活,很困難的。”
中原中也停頓片刻,輕聲道,“嗯。”
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依舊規律的響起。
太宰治沒有打算讓話題停在這裡,繼續輕描淡寫的道,“是啊,很困難。而且我不是什麼好人,做的也不是單純維持秩序的事,很多時候都會殺人呢。”
中原中也的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有些輕。
他隱蔽的看向燈。
燈的神情依然很平靜,像是沒有聽見……殺人這個詞。
可是怎麼可能沒有聽見。
燈問,“你們是為了讓人們穩定生活,才會這麼做的吧?”
“……嗯。”中原中也應道,“大概。”
燈想了想,“中也很善良……”
他話還沒說完,太宰治就立刻道,“我也很善良!”
燈看了看他,遲疑一秒才道,“哦,你也很善良。”
“在遲疑什麼啊。”太宰治抱怨一句,又道,“很善良,然後呢?”
燈好像因為被打岔,有點忘記原本想說什麼,又想了想,“就是、我如果遇見壞人,也絕對不會手軟的。你們應該是在做著類似的事吧,就是……不會讓自己後悔的、不會因此愧疚的事。”
中原中也不知不覺停下腳步,注視著燈。
燈多跨了一步才停下來,回頭看他。
太宰治停下來的更慢一點,站在比他們還高一步的坡道上,也回頭看他們。
中原中也注視著燈澄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瞳,輕輕笑了一下,“嗯,我不後悔。”
燈彎彎眉眼,“那就不用露出這種表情。中也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什麼表情?”
“唔、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燈努力回想學過的詞語,“有點難過,也有點緊張?好難說,可是,不是想抽煙的表情。”
中原中也心情很好的哼笑一聲,“那現在呢?”
燈沒有猶豫的回答,“中也變開心了。”
“啊。”中原中也笑了一下。
與其說是變開心了,不如說是心情明朗起來了。
真奇怪啊。
他想。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明明一直以來都覺得不需要得到誰的認同或理解,為什麼——
“那我呢。”太宰治的聲音響起。
燈轉頭看他。
太宰治恰好站在白熾燈的光線最為微弱的地方,半張臉隱沒在陰影裡,像是在開玩笑的說,“我如果後悔了,怎麼辦?”
“後悔也是常有的事。”燈繼續往前走,越過太宰治,“以後不要再去做就好了吧?”
中原中也沒有去看太宰治,隻是和燈一起往前走。
太宰治沒有動,看著燈的背影,輕笑一聲,“說的真簡單。”
“真的很簡單。”燈察覺他沒有跟上來,又停下腳步,“你要做什麼之前都是想過的吧?好像也沒有很後悔。沒有很後悔、可是還是會後悔,可以的話,以後就不要再去做了。”
“如果無論如何都要去做呢?”太宰治又問。
“那就是沒辦法的事。”燈安靜的看著他,“既然是沒辦法的事,就不要難過太久。”
中原中也冷淡的看了一眼太宰治。
他不知道太宰究竟對什麼感到後悔。
是奪去首領之位、將港口弄的烏煙瘴氣,還是在此之前做過的其他事情,或是他不知道的什麼事。
不過,就像燈說的。
太宰也不是那麼後悔。
雖然太宰治是個陰晴不定的、情緒難以捉摸的人,但是燈能看出來的事,中原中也大致上也能看出來。
他看的是神情、倚靠的是各種判斷細微情緒的訓練,燈大概就是靠感覺和直覺。
太宰治依然沒有說話,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燈。
燈眨眨眼,有些老成的歎了口氣,“太宰總是心情不好。”
“你看錯了吧。”太宰治道,“我整天都笑眯眯的哦。”
燈握住他的手腕,拖著他走了幾步,看他不情不願的跟著往前走,才再次放開手。
“太宰也是,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燈指了指他的嘴巴,“不是現在這種笑,是另外一種。”
“哪一種?”太宰治問。
“唔、我也不會說。”燈非常誠實的說,“要更自然一點的!故意笑的時候有點醜。”
“一直都很自然啊!”太宰治不滿的說,“一直都很帥,哪有醜的時候?”
燈停頓幾秒,好像有點勉為其難的應道,“……哦。”
雖然好像有點不合時宜,但是中原中也實在忍不住彎起唇角。
真誠的人總是不會讓人討厭。
即使他說的話在他們聽起來都有些天真,可是天真也沒什麼不好。
而且,其實燈也沒說錯。
就算是對他們這種極道組織裡十惡不赦的人來說,他的話語也沒有什麼不對。
他從來沒有想過。
竟然有一天會和一個與裡世界完全無關的人一起走這麼遠的路、說這麼多……幾乎可以說是心裡話的話。
可是一切都很自然的發生了。
大概是因為,燈很自然的接受了他們說的那些……在終末的階層都市裡,就是天方夜譚般的事。
無論是穿越還是異能力,都毫無疑問的相信了。
不過對燈來說,即便是階層都市裡的東西,也大多都是未知的、前所未見的吧。
一直順著原路走。
中途沒有再停下來,很快就回到辦公室裡。
再往外走出去,就能看見摩托車。
燈站在辦公室前麵,看著出口停頓幾秒,認真的聽了聽,“雪好像比較小了。”
“那就出發吧!”太宰治不知道在興奮什麼,仿佛一度不想走的人不是他,“今天晚上應該能走進城市裡。”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大概就是真的。
中原中也扳動門邊的扳手。
門無聲打開。
外頭的寒風裹夾著細雪灌進來,瞬間席卷相對溫暖的設施內部。
太宰治緊了緊身上新撿來的長大衣,慢吞吞的說,“幸好我有新衣服了。”
雪大概下了一整夜,積雪有些深,不過還能騎出去。
中原中也跨上駕駛位。
燈坐到他後麵,摟住他的腰。
太宰治也坐進挎鬥裡,把毛毯拉過來蓋好。
摩托車發動。
引擎聲填滿隻有寒風呼嘯的設施空間,又逐漸散去,慢慢遠離。
摩托車行駛出去。
塵封許久的研究設施,終於再次陷入恒久的沉寂。
門前深深的積雪上印著車輪的痕跡,一直往前延伸、往前延伸。
直到看不見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