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飯店2樓包房內。
“這事還得麻煩賈主任。”錢玉蘭端起酒杯朝圓桌對麵的人示意。
對麵的人端起酒杯, 輕輕抿了一口。
那人40來歲的模樣,頭發梳到一側,油光瓦亮的,抹了一腦袋頭油, 像是被牛舔過似的, 露出光亮巨大的腦門, 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上半身穿著的確良短袖衫,一副斯文又精明的打扮。
賈主任放下酒杯,麵上含笑:“梁主任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我就算不看彆人的麵子,梁主任的麵子我肯定是要給的。”
錢玉蘭笑嗬嗬恭維:“賈主任您本領通天,這樣的小事, 肯定一出馬就能成,怪就怪,我那女兒啊,不識相, 好好的城裡不住, 天天賴在鄉下那個破地方,她呀就是一根筋,我這個當媽的少不得為她多操心。”
“錢同誌愛女心切, 我自然明白,隻是這事有點難辦……”賈主任文縐縐拿腔拿調, “按理說知青的去留,該由他們自己做主。蘇知青不願意回城,知青辦也著實沒什麼好辦法。”
錢玉蘭聽了這話心裡叫苦,這個賈主任可真是滑頭, 明明應了梁鬆濤那邊的聲兒,但卻不辦事,好不容易請他出來吃頓飯,聽他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不行,她一定得把蘇韻弄回去,為此,楊燕早就被她趕回穎城,生怕這丫頭在中間搗亂。
錢玉蘭咬咬牙,從口袋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紅包,雙手抹平上麵的皺痕,朝賈主任那邊推去。
“賈主任,這是我的小小心意,您千萬要收下,我這當媽的沒有彆的本事,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女兒誤入歧途,這可是關係到她一輩子的大事。”
打開紅包瞟了眼,賈主任臉上立馬露出笑容,話風一轉:“這事雖然不好辦,但知青辦也不忍心讓錢同誌和你的女兒兩地分離。”
錢玉蘭點頭哈腰說是,心裡快把蘇韻給罵死了,那紅包裡可是整整20塊錢,她小半個月的工資就這麼沒了,等回城,一定要從蘇韻這個討債鬼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來。
……
被錢玉蘭在心裡咒罵的討債鬼,正坐著牛車,迎著秋風打了個大大噴嚏。
“啊嘁!”
蘇韻抬手揉了揉鼻子,這一路上她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肯定有人在背後說她壞話。會是誰呢?
莫名想到在國營飯店看到的那很像錢玉蘭的背影。
蘇韻怎麼想都覺得那個背影就是錢玉蘭,難道她沒回穎城?
嘖,看來楊燕的本事不過如此,連錢玉蘭都搞不定。
蘇韻心裡有一點點煩躁,錢玉蘭留在寶山縣,肯定沒安什麼好心,說不定正背地裡琢磨著怎麼整她呢。
牛車突然劇烈晃蕩一下,懷裡小娃娃的腦袋猛的向前一歪,蘇韻眼急手快伸手托住她下巴,好險沒讓她磕到,牛車繼續前行,苗苗小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啊點,顯然已經睡著了。
等回到宋家村,蘇韻徹底沒了琢磨錢玉蘭背地裡小動作的心情,因為苗苗被噩夢魘住了。
小娃娃躺在炕上,眉頭皺成八字,小嘴也抿得緊緊,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眼睛卻死死閉著,蘇韻和孫大媽怎麼叫都叫不醒。
抬手摸摸她的額頭,蘇韻心裡焦急萬分,沒有發燒?為什麼就是醒不過來呢?
苗苗嘴唇翕動,不停說些什麼,聲音含混不清,蘇韻把耳朵湊過去,才勉強聽清一些。
小娃娃聲音帶著巨大的恐慌,仿佛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企圖抓住最後一絲光芒。
“……媽媽彆走……媽媽你在哪……苗苗好害怕……”
……
“賈主任,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村支書接到上麵通知,知青辦賈主任來視察,趕忙領著徐會計出來迎接。
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像賈主任這樣的大人物,可從來不會來宋家村這種小村子視察。
兩人都有點發慌,心裡泛起嘀咕。
不過宋興安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村書記,見過一些場麵,抬手理了理衣服,挺直脊背,笑容滿麵朝賈主任走過去。
兩人說了些場麵話,賈主任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