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023(1 / 2)

寒門天驕(科舉) 清涴 17610 字 8個月前

新來的縣令姓賈,是個五十出頭的老舉人。也不知走了誰的門路,竟然以舉人之身,來了南川縣這個中級縣任縣令。

雖然說舉人也有入仕資格,但官場上的位置,也是要看官員是何等出身。同是候缺,舉人定然是要排在進士的後頭的,也就是說,隻有進士挑

完後剩下的位置,才能讓舉人去補。南川縣雖然不是什麼特彆富庶的地方,但在整個大齊來說,也能列入中等之縣。這樣的地方,根本不存在被外放為知縣的進士們挑剩下的情況。

蕭元青還偷偷同蕭景曜吐槽呢,“先前的餘縣令那可是同進士出身,沒想到調去了偏遠之地,讓個舉人出身的賈縣令給頂了缺。我都打聽過了,這位賈縣令,中舉後就一直在家等缺,根本沒有當過一天官!”

那就不是靠自身實力得的這個縣令之位了。蕭景曜了然,見蕭元青神色憤憤,似是在為餘縣令感到不平,蕭景曜不由失笑,溫聲安慰蕭元青,“餘叔叔不是同你來了信,說是一路上風景甚美,想來那斛鶴縣也是個世外桃源。”

“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真是要轉十八個彎。”蕭元青撇嘴,“什麼世外桃源,不就是那地方偏僻,是個山溝溝,窮窩窩。”

蕭景曜望天,雙手一攤,“餘叔叔信中是這麼寫的,看來對那邊並無抗拒。您要是心疼餘叔叔,就多給他送點好玩的?”

“這還用你說!我早就想好了,南川縣這邊新出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給他送一批過去。還有你,也彆忘了給餘思行寄點東西。雖然離得遠,但情誼可不能就這麼磨滅了。”

蕭景曜斜眼看他,“我是這樣的人嗎?”

蕭元青大笑。

這邊蕭家其樂融融,那頭劉慎行便苦著一張臉來找蕭元青倒苦水了。

蕭景曜從小早慧,蕭元青和小夥伴們談事兒也不會特地避開他。劉慎行也習慣了蕭景曜在場,可能是被蕭元青的心大給影響了,劉慎行也不覺得被蕭景曜看到自己倒苦水有何不妥。進門後,灌了杯茶,劉慎行便按捺不住滿心的不悅,“咱們這位縣太爺,嘿,牙口挺好。”

蕭景曜聽出他這是話中有話,定神看了過去。

蕭元青也察覺出劉慎行的情緒不太對,趕緊又給他添了杯茶,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他,“有什麼事兒慢慢說,哥們兒都聽著呢。”

劉慎行又咕嚕咕嚕給自己灌了杯茶,這才將心底的火氣壓下去不少,那話就跟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恨不得嚼碎了某些人骨頭,“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也知道,這位新縣令讓人給我們這些商戶遞了口信,我們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恭恭敬敬地帶著厚禮去了。結果你猜怎麼著?”

蕭元青一雙瑞鳳眼無辜地看著劉慎行,眼中滿是清澈的愚蠢。

好在劉慎行也隻是需要一個聽眾,並不需要蕭元青的回答,狠狠一拍桌子,自顧自接著說道:“那狗官,禮收了,端著架子送客。他那師爺天生一副奸詐相,笑著送我們到了門口,這才暗示我們給的孝敬不夠。

蕭景曜眉頭一挑,哦豁,才剛上任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撈錢,這位賈縣令不知道日後會不會去賣紅薯,但現在肯定是不會為民做主的。

蕭元青也咋舌,“你們可都是出手闊綽的人,送給他的厚禮,少說也得值一百兩銀子。那都夠一些人家花用一輩子了,賈縣令竟然還不滿足?”

“嗬,人家胃口大著呢,嘴能有衙門口的獅子大。想讓我們一年孝敬他這個數。”

劉慎行說著,伸手比了個巴掌。

蕭景曜和蕭元青同時吸了口氣,好家夥,一家富戶孝敬他五百兩銀子,合著他每年光收這個銀子就能收個上萬兩呢。

撈錢撈成這樣,這位賈縣令委實是一點遮羞布都不想要,擺明車馬死要錢。攤上這麼個縣令,南川縣百姓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劉慎行還在憤憤不平,恨恨道:“賈縣令賈縣令,這姓還真沒取錯。他可不就是賈縣令,真要飯的嗎?”

蕭元青也沒想到新來的縣令胃口如此之大,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安慰劉慎行,隻能小聲給他出主意,“要不,少給點?”

“哪有你說的這麼輕巧?”劉慎行苦笑,“有道是破家的府尹,滅門的知縣。我等商紳,本就卑賤,若是再得罪了縣令,怕是丟了家財事小,沒了性命事大。”

南川縣前幾任縣令,不說有多麼清正廉潔,明麵上還是公正無私的。蕭家又有祖上的蔭庇,蕭元青確實沒親眼見識過縣令狠下心來讓人家破人亡的事情,對劉慎行說的這句古話沒有真切的認知。

然而見劉慎行顧慮重重,蕭元青也不再勸他硬氣地不給銀子,轉而為他發愁,“五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你們家產業雖多,但也人口多,底下還有那麼多張嘴等著吃飯,一年孝敬縣令五百兩銀子,那日子也要過得緊巴巴。”

蕭景曜心說劉家家大業大,是南川縣出了名的富商。賈縣令一來就把這些富商們叫過去索要好處,隻怕日後胃口更大。

不說彆的,單是劉家名下那些個鋪麵,一年的進賬就遠遠不止五百兩。

要是賈縣令起了歹心……滅門的縣令,真不是一句空話。

劉慎行怕的也是這一點,倒了一通苦水後,劉慎行情緒明顯好轉,還有心情調侃蕭元青,“好在你現在名下就一間生意不大好的小鋪麵,咱們這麼死要錢的縣令老爺也不至於惦記上你的東西。不然的話,你這毫無心眼的性子,怕是得被他算計得渣都不剩。”

蕭元青眉頭一挑,輕輕給了劉慎行一拳,故作不滿道:“你這是故意埋汰我呢?擱你,你樂意當個敗家子?”

“尋常人家我自然是不樂意的,但若是像你們家一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時也不必為吃穿發愁,還有個神童兒子。那當個敗家子有何不好?曜兒這個兒子,萬貫家財都不換!”

“去去去,你家劉圭都九歲了,怎麼還在惦記曜兒?”

劉慎行大笑,和蕭元青相處就是這般輕鬆,不必費神去思索對方是不是話裡有話,是不是有求於他,輕鬆又自

在。

蕭景曜見劉慎行眉間愁緒未散,忍不住問道:“劉伯伯可知,這位賈縣令是何來頭?”

劉慎行詫異地看了蕭景曜一眼,第一萬次羨慕蕭元青。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看看一語中的直至要害的蕭景曜,再想想自家那個還想著吃吃喝喝的傻兒子,劉慎行就覺得無比心塞。

心塞歸心塞,劉慎行還是歎了口氣為蕭景曜解了惑,“這位是京城人士,據說是走了兵部侍郎的門路才得以外放我們南川縣做縣令。”

兵部侍郎……這個稱呼好耳熟啊。蕭景曜臉上露出了迷之微笑,他記仇的小本本上,第一個記的是孫家,第一個就是這個兵部侍郎呢。

蕭元青也猛然反應了過來,險些跳起來,大聲嚷嚷道:“那不就是孫耀祖那癟犢子的姐姐給人做小妾的人家嗎?”

劉慎行先前一直為接下來怎麼應付索取無度的賈縣令而發愁,一時間還真沒想到這茬。聽蕭元青這麼一說,劉慎行又忍不住替蕭元青頭疼,“還真是。希望那位大人公務繁忙,彆把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小妾的娘家人放在心上。不然的話,你也得提著一顆心。”

說完,劉慎行又低聲咒罵了幾句,咬牙切齒,“這他奶奶的都是些什麼事?晦氣!改日咱們哥兒倆都去廟裡拜拜,去了一身晦氣。”

蕭元青想了想自家那一排的祖宗牌位,覺得還是給祖宗多上幾炷香更靠譜,直言拒絕了劉慎行的提議,“我今晚就去跪一晚祖宗牌位,列祖列宗們就算瞧不上我這個敗家子,應該也舍不得讓曜兒跟著我受罪。”

劉慎行:“……”

你他娘的說的真有道理,有個得祖宗保佑的神童兒子了不起哦!

蕭景曜同樣無語凝噎,為什麼親爹的腦回路總是這麼異於常人?

但是讓蕭景曜萬萬沒想到的是,劉慎行的麻煩還沒過去,賈縣令身邊的苟師爺就笑眯眯地來了蕭府,話說得客氣,語氣卻不容反駁,強勢地將蕭元青和蕭景曜都請進了賈縣令家。

用這位苟師爺的話來說,就是,“縣令大人聽聞府上小公子天資聰慧,穎悟絕倫,特邀你們父子一人前去府上做客。一位,請吧。”

蕭景曜就覺得劉慎行那話說的很有道理,對於新來的縣令和師爺來說,他們的姓真就合上了他們的性格作風。

瞧瞧這位苟師爺倨傲張狂的模樣,確實是條仗了人勢的惡狗。

這是蕭景曜第一次來到縣衙。還是那樣熟悉的布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裡頭住的人不一樣了,原本讓蕭景曜覺得頗為溫馨放鬆的縣令家宅,現在卻透著一股冷肅。

蕭元青緊了緊握住蕭景曜的手,深吸一口氣,抬腳跟在苟師爺身後進了正門。

蕭景曜用力握住了蕭元青的手,無聲地安慰他。

蕭景曜的身量長得比同齡人快一些,還未滿八歲,已經快到蕭元青的胸口,配上他穩重的步伐以及從容鎮定的神情,倒是讓人忽略到了他的年齡,可以拿他當小大人來看待。

堂中正位端坐著一人,

一張臉像是從一個圓滾的皺皮包子上戳出了幾個孔似的,肥頭大耳,滿麵油光,青綠色的官袍繃在他身上,莫名讓蕭景曜想到了癩□□。

客觀來說,能當官的,相貌其實還算過得去,沒什麼歪嘴斜眼醜得讓人覺得眼睛疼的。但這位五官雖然端正,卻太過富態。看出來舉人的生活確實十分滋潤,一般人想把自己吃成這樣也沒這優渥的生活條件。

太胖,就會顯得油膩,再加上賈縣令貪婪的本性,從眯縫眼中透出來的精光,愣是將他本就不高的顏值又拉低了一個檔次。

賈縣令身旁還站了個一十來歲的年輕人,五官就如同從賈縣令臉上抓下來再貼上去一樣,就是身形比賈縣令瘦了一圈,看上去就是一個大肉球旁邊站了小肉球,這位臉上還長滿了紅腫的痘痘,看上去更像癩□□了。和賈縣令站在一起,一看就是親父子,醜得如出一轍。

蕭景曜敏銳地發現,賈縣令現在坐的是舒適的圈椅,堂中的椅子也都換成了圈椅。賈縣令兩邊的桌子各擺了一個花瓶,一個插了四季花,寓意四季平安,另一個花瓶中插的則是三把小戟,瓶身上還有蓮花圖案。這也是一種好兆頭,瓶中三戟寓意“平升三級”,瓶身又有蓮花,合在一起便是“連升三級”。

堂中還站了個人,不似蕭景曜頭一回見他那樣渾身富貴,卻依然不改張狂本色,不懷好意地對蕭元青笑道:“蕭少爺,好久不見。”

蕭景曜和蕭元青同時心裡一沉,最壞的結果出現了,孫耀祖既然能在此出現,那就證明賈縣令此次叫他們來,絕非善意。

蕭元青握緊了蕭景曜的手,強自按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擋在蕭景曜身前,笑嗬嗬地同孫耀祖打招呼,“原來是孫兄,你我一人確實許久未見。如今一看,孫兄這是節節高升了,恭喜恭喜。”

孫耀祖見蕭元青主動對自己抱拳道賀,心中暗爽,假惺惺地笑道:“蕭少爺的日子過得也不差,那間鋪麵的進項可不少。”

蕭元青心下一緊,這家夥不會是看準了賈縣令貪財,仗著賈縣令的勢,讓自己也給出大筆孝敬銀子吧?

五百兩,蕭府五年的進賬都沒有那麼多。

再說了,就算有這麼多銀子,蕭元青也不想被孫耀祖逼著給孝敬錢。真給了,功勞是孫耀祖的,他就是個純純的冤大頭。

蕭元青是不精明,但也不傻。

這會兒,蕭元青卻開始裝傻,震驚地看著孫耀祖,仿佛聽到了什麼荒謬絕倫的事情,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孫耀祖,“我的鋪麵?進賬頗豐?這話你去和南川縣的小孩子說,小孩子們都不信!誰不知道我和我爹都是出了名的敗家子,彆說是南川縣,就是隔壁淇水縣和鳴山縣,都知道咱們南川縣有個姓蕭的人家,專出敗家子。你說我掙了銀子,還不如說明天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來得靠譜。”

孫耀祖冷笑一聲,意有所指,“你確實沒有賺錢的本事,但你有個會賺錢的朋友。劉慎行這些年可沒少照拂你,怪不得要孝敬大人的時候,都推三阻四,還厚著臉皮哭窮。”

這孫耀祖根本就是故意找事!蕭元青臉色一沉。賈縣令見狀,一張圓臉也落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蕭元青,“怎麼?不高興?”

蕭元青低頭,“草民不敢。”

站在賈縣令身後的那位身著豆青色錦衣的戰痘公子戲謔地看著蕭元青,語氣輕佻,“聽說你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投壺博戲鬥雞鬥蛐蛐兒都鮮有對手?”

蕭元青不喜歡對方的眼神,那黏膩輕視的目光,仿佛在看戲子一般,令人覺得恥辱。

但蕭景曜還在,蕭元青不允許自己任性,強忍住心中的不快開口道:“都是年輕時不懂事,貪玩了些,彆人笑話我,給我傳的這些名聲,都是些虛名,太過誇大。”

孫耀祖當即接話,“虛名不虛名的放一邊,既然你有這樣的本事,就給大人露一手解解悶!”

蕭景曜心中怒火升騰,不顧蕭元青的眼色,怒瞪孫耀祖,“家父並非賣藝取悅人的戲子,還請你放尊重些!”

“嘿,又是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家夥!”孫耀祖一見蕭景曜就想起當年被他一句話羞辱之仇,一時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孫耀祖更是張狂,“你爹的名聲,還真沒比戲子好到哪兒去!”

“再說了,能在大人跟前露麵,那是你爹的福氣,我好心幫你爹在大人麵前露臉,你可彆不識好歹!”

蕭景曜歪了歪頭,滿臉疑惑,“既然如此,孫伯伯怎麼不先露一手?機會難得,縣令大人正在看著你,你再藏拙,實在是對大人不敬!”

“一派胡言!”孫耀祖在蕭景曜身上沒討到便宜,惱羞成怒,“論及吃喝玩樂,我哪能和你爹相比?”

“可是,當年你就從我爹手裡贏走了兩個縣裡最好的店鋪呀。”蕭景曜一派天真地說大實話,“那可是我們家最後一點產業,聽我娘說,我爹回家後被收拾得特彆慘。”

這死孩子怎麼這麼難纏!孫耀祖險些抓狂。這話要是蕭元青說的,孫耀祖還能再諷刺幾句,但說這話的人是還沒滿八歲的蕭景曜,孫耀祖再出言諷刺,倒顯得他小肚雞腸,和個孩子拌嘴。

以孫耀祖的人品,當然不會覺得和蕭景曜計較有什麼不對,但現在還在縣衙,新來的賈縣令正在堂上坐著,孫耀祖再張狂,也得披上一層人皮。

見孫耀祖被蕭景曜噎住,賈縣令看向蕭景曜的目光又多了幾分興致,偏頭給了一旁的兒子一個眼神。

賈道成得了暗示,上前一步,倨傲地看著蕭元青,“聽說你天生神力,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的力氣有多大。”

提到力氣,蕭元青心裡可就不發慌了,鎮定道:“草民確有幾分蠻力在身,隻是衙門乃莊嚴肅穆之地,不好在此賣弄,以免有損朝堂威嚴。”

“不礙事。”賈道成擺擺手,“這是在內宅,不必太過拘謹。這樣吧,院子裡立了塊巨石,據說當年用了八位壯漢才抬進院子。你去院子裡試試,看能否將那巨石扛起來。”

蕭景曜擔憂地看著蕭元青,蕭元青卻給了蕭景曜一個安撫的眼神,表情輕鬆,似

是沒將賈道成這輕慢的口氣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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