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喲喲,我可真怕。你倒是賴啊,堂堂承恩公,賴掉我這麼個平頭百姓的一點點小賬,看看是誰沒臉?”
“你!”
“我什麼我?我這就叫理直氣壯!”
蕭元青十分囂張。
蕭景曜有種想掉頭就跑的衝動。大名鼎鼎的承恩公,擁有平頭哥屬性,蕭景曜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同他碰麵。
誰知竇平旌耳聰目明,蕭景曜發出的這一點動靜,都沒能逃過他的耳朵,當即高聲道:“誰在外麵?”
蕭景曜歎了口氣,抬腳走進了花廳,拱手道:“學
生蕭景曜,見過承恩公。”
竇平旌的模樣瞧著很是年輕,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著錦衣華裳,戴金玉之冠,眉眼飛揚,滿是桀驁之色。
蕭景曜迅速算了一下這位承恩公的年紀,正寧帝三十二歲登基,今年是正寧十四年,正寧帝今年已經四十六歲。太子二十六歲,竇平旌比太子還大四歲,今年正好三十。
或許是日子過得太過順心,竇平旌臉上一點歲月的痕跡都沒有,眉眼桀驁如孤狼,囂張又狠厲,竟還有一絲難得的少年感。怪不得蕭景曜一眼看去,以為他隻有二十出頭。
竇平旌頗有興趣地看著蕭景曜,將手中的雙陸牌一推,順勢賴賬,挑眉看向蕭景曜,“雍州大名鼎鼎的神童天才,一舉壓下冠蓋京城的江南才子陸含章。你的名字,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蕭景曜無語地看了竇平旌一眼,意思很明確:我為什麼和陸含章比了一場,你心裡沒數嗎?
竇平旌拍桌大笑,又轉過頭去對蕭元青說:“你兒子和你一樣有趣!”
蕭元青得意,“那是!也不看看他是誰兒子!”
竇平旌饒有興致地看著蕭景曜,順手從蕭元青手裡搶了個果子,哢嚓哢嚓啃了幾口,一邊啃一邊問蕭景曜,“會試第一個出貢院,你這個會元拿定了?”
蕭景曜如實答道:“我已經發揮了我自己最好的水平,能不能拿會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再在號舍待著,我身上就要餿了。”
竇平旌不料蕭景曜會說出這樣接地氣的話來,頗為意外,回過神來後又是一陣大笑,看向蕭景曜的目光終於多了一絲親近,“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天才,又生了這般的好相貌,應當是目下無塵,清高淡然,不將俗事放在眼裡。沒想到你張嘴就是自己要餿了,有趣有趣!”
蕭景曜很是坦然,“真要清高孤傲到目空一切,我也不會進京趕考了。”
科舉本就是為了出仕,不管是為了實現心中抱負也好,還是汲汲營營努力向上爬也好。踏上了科舉路,也彆說什麼清高不清高了。資本家蕭景曜覺得自己清高不起來,就是一俗人。
但誰說俗人就低人一等呢?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的人,任何時候都是敬重的。
竇平旌收了笑,深深看了蕭景曜一眼,抬了抬下巴,“你吃好睡好,現在應當精神不錯,把你的策問寫出來讓我瞧瞧。”
蕭景曜還沒開口,蕭元青頓時大驚失色,“什麼?你還能看懂策問?”
這下輪到竇平旌鬱悶了,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蕭元青,“你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我堂堂承恩公,就算當初沒襲爵時,也是承恩公世子,什麼樣的名師請不來?當年我可是在上書房聽過課,又去國子監念過書的,怎麼可能連策問都看不懂?”
蕭元青訕訕,“這不是看你跟我玩得太瘋,以為你隻會玩嗎?”
竇平旌:“……”
竇平旌可不是能憋氣的人,當即就給了蕭元青後腦勺來了一巴掌,罵道:“我那是不樂意處理
庶務!”
蕭景曜扶額,趕緊岔開話題,“承恩公想看,我這就寫。”
蕭平安早就機靈地跑去拿了筆墨紙硯過來,蕭景曜索性就在花廳的桌子上回寫自己的策問。
竇平旌抱著手臂站在蕭景曜身邊,給足了蕭景曜壓迫感。隨著蕭景曜寫出來的字數越來越多,竇平旌的眼神也越來越認真。等到蕭景曜把策問寫完,竇平旌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後,誇了蕭景曜一句,順手就將紙折吧折吧塞進了自己懷裡。
蕭景曜:“???”
竇平旌理不直氣也壯,“我沒看懂,回去後好好看不行嗎?”
你嗓門大你說了算。蕭景曜無言以對。
竇平旌又抓過蕭元青一起玩雙陸,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每次都有不同的輸法。
蕭景曜隨便都不忍直視,這位承恩公大概把所有的運氣都花在投胎上了,手氣那叫一個臭,不管怎麼開局都是輸。
蕭元青贏得都麻木了,覺得自己幾乎要失去玩雙陸的技術。就跟後世專業運動員和菜鳥比賽比久了,技術大幅度下滑一樣。
竇平旌一邊勇猛地輸著,一邊向蕭元青吐槽正寧帝,“陛下那破手氣,還不如我呢。等著,我從你這裡學了幾手後,回宮後就把他殺得片甲不留!”
“讓他壓著我乾活,嘿嘿,看我怎麼贏光他的私庫!”
蕭景曜隻想蒙住自己的耳朵,並不想聽竇平旌吐槽正寧帝。
此時此刻,蕭景曜終於明白,為什麼公孫瑾再三交代他,見了竇平旌最好趕緊躲。
和一個隨時隨地吐槽皇帝的家夥在一起,那滋味兒可真是刺激。
公孫瑾在得知蕭景曜被竇平旌纏上了的消息也忍不住頭疼,“你怎麼就招惹上他了?”
蕭景曜大呼冤枉,這明明是蕭元青的鍋,他也是被誤傷的那個!
公孫瑾沉吟良久,說出了一番讓蕭景曜安心的話,“無妨。陛下並非是非不分之人,承恩公言行無狀,陛下也少遷怒旁人。”
蕭景曜頓時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公孫瑾:您當初可是說過,陛下削過好多承恩公上司的官!
公孫瑾輕咳一聲,鎮定解釋,“就是有被陛下遷怒的,等陛下怒火過後,也會給他們安排合適的職位。”
就是這個過程賊刺激,心臟不好的,容易提前去見閻王。
蕭景曜瞬間理解了公孫瑾的未儘之意,心情也十分複雜。
公孫瑾暫且把竇平旌之事拋在腦後,又讓蕭景曜寫了一遍他會試的文章。看完蕭景曜的文章後,公孫瑾拍桌大喜,“能答成這樣,這次會試,你必定榜上有名!便是會元,也有一爭之力!”
蕭景曜和公孫瑾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討論的時候,竇平旌揣著蕭景曜的策問,悠哉悠哉地進了宮,啪的一聲把蕭景曜的策問擺在正寧帝麵前,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癱成個餅,“陛下你看看,這小子還真是才華橫溢。”
正寧帝挑眉,“哦,你還真看懂了?”
“看不懂,
但字句華麗,錦繡文章,我雖然看不懂,也覺得他挺厲害。”
正寧帝無語,拿過桌上的文章,仔細看了起來。在看到蕭景曜那篇策問後,正寧帝頓時拍桌叫好,“如此才華,此子日後定能成為大齊的肱股之臣!”
竇平旌等到正寧帝看完文章,嗖的一下坐直身子,極為放肆地在正寧帝的桌子上擺了副雙陸,摩拳擦掌,“正事說完了,來,陛下,我們再來比上幾局。我這些天可是在蕭元青那裡學了不少絕招,定能贏你!”
正寧帝無奈歎氣,看著竇平旌躍躍欲試的神情,正寧帝還是挽起袖子,和竇平旌玩了幾局。
三局三敗,哦豁。
正寧帝揚眉,“學了很多絕活?”
竇平旌梗著脖子,一生倔強又嘴硬,“下次一定贏!”
正寧帝大笑。
竇平旌往蕭景曜父子住的宅子跑得更勤快了,除了和蕭元青玩各種賭具之外,有時候還讓蕭景曜陪他去街上逛逛。
作為京城頭號惹不得的人物,竇平旌的行蹤必然是各大權貴家注意的重要事項。誰知道自己哪天會不會出門不利,碰上了這個惹不得的銅豌豆呢?
蕭景曜同樣是京城中的熱門人物,他雖然不經常出門與人交際,但他和陸含章比試的那場,當真是出口成章博聞強識,再加上他俊美無儔的外貌,順理成章成為京城最熱門的人物,同樣也是這次會試的奪冠熱門人選。
京城賭場開了賭局,賭這次的會元花落誰家。蕭景曜的賠率是最低的,陸含章次之。證明京城百姓確實看好他們二人奪冠。
現在竇平旌莫名其妙和蕭景曜有了來往,眾人都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竇平旌這唱的是哪出。
有人想了半天,一拍腦門兒,“承恩公不是有個和蕭景曜年歲相仿的女兒嗎?”
此言一出,眾人恍然大悟,紛紛表示理解,內心卻遺憾不已,他們也很看好蕭景曜這個出眾的年輕人啊!隻可惜承恩公下手太快,他們可不敢跟承恩公搶人。
公孫夫人聽到這個消息後,也很是遺憾,“看來我們和蕭家是做不成親家了。”
蕭景曜對此毫不知情,每天看著賭場菜雞竇平旌摩拳擦掌準備一雪前恥,然後帥不過三秒,被蕭元青這個高手虐菜。
看著賭輸後耍賴,追著蕭元青滿院子跑的竇平旌,蕭景曜的內心毫無波動。
今天的平頭哥,暴躁程度依然不減,好在不傷人。
四月份就要殿試,所以會試放榜的速度比前幾場考試都要快。
蕭景曜他們一交完卷,考官們迅速收好卷,然後進入封閉的一座大宅院,有人負責糊名,有人負責謄寫,有條不紊地將考卷呈給主考官定奪。
會試主考官隻有一個,改卷的人可不止一個。他們加班加點,晝夜不歇,將所有考生的試卷都看完,覺得不錯的,就在試卷上畫個圈。若是有試卷拿到四個圈的,基本就是這次會試的會元了。若是拿到四個圈的試卷太多,考官們便再一同商議,你來我往吵出個結果。
丁閣老判卷判得眼睛都花了,精神也不若先前那般好,一眼掃過手中這份考卷,丁閣老目光當即一亮,“出治之全德,保治之全功?大善!”
再一看,這卷子右上角已經畫了三個圈,丁閣老捋須一笑,毫不猶豫地畫上了最後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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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份試卷,就放在了另一張桌子上。若是再有彆的四圈卷子,考官們再來商議。
然而直到最後,那張桌子上也沒再出現另外一份試卷。
放榜這日,蕭元青比蕭景曜還緊張。竇平旌提前在狀元樓定了間最好的廂房,正對著張榜之處。那間廂房本來搶的人特彆多,竇平旌一出麵,所有人自覺告退,蕭元青才能帶著蕭景曜來到這個位置最好的廂房等放榜。
蕭元青不斷深呼吸,雙手合十開始拜各路神仙,“各路神仙快顯靈,保佑我家曜兒這次一定榜上有名,千萬彆再遭這種罪了!”
竇平旌在一旁翻白眼,“瞧你那點出息。你該說的是,曜兒一定拿下會元,連中五元,成為大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貢士!”
之後蕭景曜會成為大齊最年輕的進士還是同進士,那就得看蕭景曜在殿試的發揮了。
蕭元青震驚地看向竇平旌,“你怎麼把我的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竇平旌:“……”
然後蕭元青的後腦勺又遭了殃。
蕭景曜合理懷疑,再這麼下去,蕭元青有朝一日終能練成傳說中的鐵頭功。
官差們拿著黃榜,一路敲鑼打鼓而來。知道大家都急著看榜,官差們大聲讓站在貼榜牆前麵的人散開,而後十分熟練地貼好了黃榜。
“我中了!第二十五名!”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高興得手舞足蹈。
“我呢我呢?我的名字呢?為什麼這次又沒中!”
“看到了看到了,我在最後一個,真幸運!”
聽到這話,蕭景曜忍不住想起了張伯卿,不知道他這次能不能幸運上榜。
底下人在找自己名字的同時,也十分關注本屆會元到底是誰。抬頭往榜前第一個名字看去——
“蕭景曜!這屆會元果然是蕭景曜!”
“我就說是他!隻可惜賭場賠率太低,我也掙不了幾個銅板。”
“十四歲的會元啊,連中五元,前所未有之事。蕭景曜必定能名垂青史!”
“什麼連中五元,我看啊,應當是連中六元才對。”有人砸摸出味兒來了,“他都已經五元在手了,隻要他殿試表現得不失份,陛下仁善,說不準就得把狀元也給他,正好全了他連中六元這項絕無僅有的壯舉。”
眾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陸含章說什麼都要同蕭景曜比一場。同樣連中四元,他們兩個,誰拿下了會元,誰就是第一個達成連中六元壯舉的人啊!”
這樣的壯舉,不管蕭景曜未來會不會有成就,足以讓史官特地記上一筆。
這麼一想,眾人頓時忍不住同情陸含章來。他失去的是會元的名頭嗎?分明是名垂青史的機會!
代入陸含章一想,他們都覺得自己要窒息。
“陸含章也配?”竇平旌不屑冷哼,抬眼看向麵露喜色,卻並未樂昏頭的蕭景曜,漫不經心地笑道,“恭喜了,小狀元。隻要你不在殿試的時候瞎寫一氣,或者同彆人打起來,本屆狀元,已經提前落入你手裡了。”
蕭景曜眉頭微揚,他倒是沒想到這一點,聽竇平旌這麼一說,蕭景曜也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連中六元,這可是前無古人的一項成就。想必正寧帝也十分樂意在自己執政期間,出現這麼一位耀眼的天才。
想通了這點後,就算蕭景曜再沉穩,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興奮之色。
誰能達成青史留名成就後還無動於衷呢?
蕭景曜現在就挺激動的,這可是能寫進史書中的壯舉啊!
回去後立馬好好準備殿試,最後一關,蕭景曜絕對不允許自己出現任何瑕疵。
六元及第,名垂青史,衝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