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都忍不住向這位一開口就要立太孫的猛士投去敬佩的目光。
正寧帝春秋鼎盛,太子早就立下,現在又跳出來請立太孫。真以為正寧帝是個慈父,不會對自己的兒子們動怒是吧?
重點是,現在請立太孫,圖什麼?
蕭景曜忍不住又拿餘光去看太子。
太子那體型,要找他一點難度都沒有。蕭景曜順利地看到了太子臉上的驚愕之色,再一看他旁邊的寧王和平王,表情也很精彩。
從康王開始的三位王爺和上頭三個哥哥完全不是一個畫風。康王素來不關心這些事情,冷峻的麵容上鮮少出現明顯的情緒。福王驚訝地眨了眨眼,看看太子,看看禦史,最後小心翼翼地看向高坐龍椅之上的正寧帝。榮王暗暗給了福王一肘子,示意他抬頭的幅度彆那麼大,這會兒父皇肯定不高興,千萬彆被父皇當成了出氣筒。
蕭景曜回想了一下提議立太孫的那位禦史的履曆,發現那位好像是平王的人。
至少明麵上如此。
蕭景曜的記性十分好,依然能清楚地回憶起來,平王黨和太子/黨交鋒時,這位禦史也曾經跳出來為平王搖旗呐喊過。
禦史這個職位本來是監察百官的,但前朝黨爭太過厲害,禦史逐漸就成了各黨互相抨擊的出頭人物。
反正禦史的職責就是彈劾噴人,不因言獲罪。他們本來就是靠彈劾官員為自己掙名聲,有的頭更鐵的,將矛頭直指帝王,更是能刷一波自己剛正不阿的美名。黨爭之時,各黨都是先讓禦史將對方黨羽中的官員都給彈劾個遍,乾掉一個是一個。尤其是哪幾個重要人物,那真是每天都要收到無數個彈劾。禦史這個職位,逐漸發生了一些變化。
到了本朝,黨爭倒是還沒出現。正寧帝也就是本朝第四代帝王,一般來說,開國前幾任君主,很少有特彆拉胯的。胡亥那種特殊情況另算。
反正大齊開國到現在,曆代帝王,政治手段還是過硬的,對朝堂的掌控都不弱,知人善任,又不讓他們結成朋黨,形成黨爭之勢。
禦史又恢複了原先監察百官的職責,但各種騷操作也挺多,先前就有禦史為了刷名聲而故意觸怒皇帝騙廷仗。挨了打就能得到直言進諫的美名,前兩人皇帝也沒同他們計較,所以騙廷仗的禦史越來越多,為禦史開辟了一條新的揚名道路。
然後就碰上頭更鐵的先帝。
皇帝這種生物,他願意跟你講道理的時候,你才能作。他不願意忍你了,你還想繼續拿他當boss刷,妄圖踩著他給自己揚名,那他必然就會從物理上消滅你。
先帝不是個十分在意名聲的帝王,他都能用養蠱的方式讓自己的兒子們自相殘殺了,怎麼可能忍得了那幫故意從他這兒騙廷仗刷名聲的禦史。
好幾個騙廷仗的禦史,在受了廷仗“意外”亡故,先帝又讓錦衣衛將他們家族乾的醃臢事全都扒了個底朝天,讓他們名聲臭大街後,禦史們終於停止了騙廷仗的行為,再也不敢在先帝麵前
作死。
要是死了能得個好名聲也就罷了,被錦衣衛把家裡的破事兒扒個精光昭告天下,這可真是殺人誅心,他們就算死了,到了地底下都不安生!
直到正寧帝繼位後,對待官員們一向溫和,禦史們覺得自己又可以了,開始蠢蠢欲動,準備重新走一走前輩們走過的道路。
這位頭鐵請立太孫的禦史,也不知道是平王故意推出來問路的石子,還是太子安排的暗樁,或者是其他人的暗棋。
但這家夥頭是真的鐵,見正寧帝沒有表態,他竟然還步步緊逼,高聲道:“陛下,太孫已經長成,到了進上書房念書的年紀,夫子們更是對他讚不絕口。太子嫡長子,本來就是太孫。現在定下名分,日後也不會起太多紛爭,此乃關乎國本的大事啊!”
蕭景曜迅速低頭,壓下自己想要抬手扶額的衝動。這位仁兄很敢說啊,一段話將正寧帝和太子都給掃射了。日後起紛爭,日後是什麼時候?皇孫那一輩因為皇位起紛爭,那彆說是正寧帝了,怕是太子都命不久矣。
這位禦史很敢說啊!
正寧帝臉上看不出喜怒,將眼神放在了平王身上,淡淡道:“老三,你覺得如何?”
平王風度翩翩地出列,對比起來,太子確實在外貌上被平王吊打。麵對正寧帝的詢問,平王神情自若,從容笑道:“父皇,太孫不過是兒臣的侄子,太子這個做父親的,想必樂見其成。”
誰不知道太子已經胖成球,太醫天天往東宮跑。要是真的立了太孫,哪怕太子現在嘎嘣一下去見了先帝,東宮依然風風光光。
平王麵上含笑,心中卻十分惱怒,看向太子的目光都藏著隱怒,覺得這位禦史是太子安排在他這邊的人,現在反倒成了他的人提議立太孫,簡直不知所謂!
太子麵對正寧帝,當然比平王更自在。
見平王把球踢到他那邊,太子也是一笑,坦然道:“作為父親,孤確實樂見其成。但太孫之位何其要緊,關係著國本,哪能是他一個小孩子能擔得起的?”
平王狐疑地看著太子,拒絕得這麼乾脆利落,莫非這人不是太子安排的?
正寧帝的麵色終於緩和了一些,順勢誇了太子一句,“太子果然有儲君風範。”
平王不明所以,但這一局沒有立太孫,就是他勝利。至於那個禦史到底是誰的人,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太子胖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失落的情緒,而是樂嗬嗬地站在原地,一臉被正寧帝誇了後的開心模樣。
平王懷疑的眼神又落到了寧王身上。寧王本來就脾氣爆,當場就瞪了回去:本王開始和打擂台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貓著,現在也敢爬到本王頭上作威作福?
平王迅速移開眼神,又往康王幾人的方向掃了一眼,又嫌棄地收回眼神。
正寧帝高坐在龍椅上,將下方的動靜儘收眼底,看向平王的目光頓時冷淡了幾分,再次誇了聲太子,不再提起立太孫之事。
那位禦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
位置上,儘可能地減輕他的存在感,和剛才那個對正寧帝步步緊逼的犀利禦史判若兩人。
蕭景曜看完全程,總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下朝後,胡閣老特地跑來恭喜蕭景曜,打趣他道:“婚期都定下來了,竟然還藏著掖著。怎麼,舍不得我們那杯喜酒?”
“瞧您這話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嗎?”蕭景曜擺手笑道:“您若是樂意賞光,前來喝杯喜酒,我隻有高興的份!”
“那你還不吭聲?我還以為你去了大理寺,就把我們這些戶部的同僚們給忘了。”
“就是就是。”福王擠過來湊熱鬨,努力用眼神鄙視蕭景曜,“人生四大喜,那天本王可得多灌你幾杯!”
其他人也一臉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皇太孫的事兒不好放在明麵上來說,蕭景曜的婚事,多說幾句吉祥話肯定不會出錯。
彆說福王,就連太子和寧王等人,都過來向蕭景曜道喜。
身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九卿之一,蕭景曜確實有這個資本讓皇子們折節下交。
尤其是太子和平王他們,對皇位有所求,必然想要爭取更多人的支持。
蕭景曜年紀輕輕已經身居高位,目前更是聖眷正隆,誰能將蕭景曜拉到自己陣營裡,那絕對是為自己贏來了一員猛將,能助自己嘎嘎亂殺。
蕭景曜都無語了,合著這三位大佛是忘記了,先前官場大換血之事了。自己的直臣人設立得這麼穩,他們竟然還來拉攏自己?
太子也好,平王寧王也罷,誰還沒個被自己查賬查得滿門抄斬的得力助手?
認真論起來,蕭景曜和他們都是有仇的。尤其是寧王,愣是從原本能和太子對打的勢力最大的王爺,一蹶不振成勢力墊底的那個。現在寧王還能對蕭景曜笑得一臉和氣,仿佛對待自己親人一般,簡直讓蕭景曜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婚事的另一主家,顧明晟和吳紅纓也收到了無數人羨慕中帶著酸意的目光。
早知道蕭景曜這麼有本事,當初就算是和承恩公對上,他們也該把這個乘龍快婿搶到自己家來啊!
看看顧家的姑娘,多快的手,剛到京城,還沒進將軍府呢,愣是給自己捉了個世上最優秀的夫婿。
這眼神,真是絕了!
蕭景曜臉都要笑僵了,一直到出了宮門,蕭景曜的耳根子才清淨下來,終於應付完了所有前來向他道喜的人。
京城官員大幾千人,全都要來參加早朝。以蕭景曜現如今的地位,當然有的是人來向他道賀。甚至於一些人來給他道喜時,心情很是古怪。
就……他們恭喜彆人續弦的多,像蕭景曜這樣頭回娶妻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除了蕭景曜這個怪胎,大齊還有哪個官員年紀輕輕,家都沒成就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的?
自打有科舉考試來,都沒碰上過這樣的情況。
從這些方麵來說,蕭景曜真是不知道刷新了多少項記錄。
本來顧家打
算在今年年底就為蕭景曜和顧希夷完婚。正好顧希維中了舉,順利將周家姑娘娶進門,接著就能辦顧希夷的婚事。
但蕭景曜覺得自己和顧希夷年紀還小呢,兩人同齡,顧希夷還比蕭景曜小了兩個月,真要在年底辦婚事,蕭景曜和顧希夷也就都剛過十八。推到明年,好歹也都是十九歲的成年人,擱大齊也不算結婚特彆晚。
蕭景曜心裡也算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