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寧帝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太子關乎著國本,不管是廢是立,都是大事。正寧帝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要廢太子,哪怕殿內不少人都猜出這兩天的亂子和太子有關,臉上也難免露出了驚駭之色。
再仔細一想,太子不在,寧王和平王也不在,莫非也被正寧帝一並抓了?那這太子一廢,繼承人該從康王福王和榮王中選?
未成年的皇子們現在還不在大家的考慮範圍內,主少國疑,正寧帝的身子也不太好,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容易出現皇權旁落,大臣弄權的情況。
雖然有些人心中有所意動,但大多數人的理智還是在線的,明白立一個幼主的弊端。
再說了,就算立幼主,弄權的重臣也沒他們的份不是?何苦再給自己選個祖宗。
大臣們也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既然自己得不到好處,那就做出最偉光正的選擇。
還有官員的眼神在康王福王和榮王三位皇子中來回移動,似乎是在盤算著若是要下注的話,該投哪個皇子才好。
之前的儲君熱門人選全都出局,也無怪乎一堆官員心思浮動。熱灶和冷灶可不一樣,太子、寧王和平王身邊從不缺支持者,他們沒過去,有部分原因是對方身邊的位置已經滿了員,再加入進去,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康王三人就不一樣了,朝中誰不知道這三個王爺對朝政沒什麼興趣,榮王倒是稍微好一點,但心思都在戰場上,做夢都想當大將軍,為大齊開疆擴土。
康王和福王那就是純純兩條躺平的鹹魚。福王的混,官場中都是出了名的,正寧帝都拿他沒辦法。康王是另一種風格,單方麵孤立所有人,看誰都是冷漠臉,孤傲到難以接近。這樣的人,彆說想私底下擁立他了,怕是連和對方說幾句話都不行。
擁護哪位皇子本就是犯忌諱的事,康王這種,都沒辦法同他交心,誰頭這麼鐵,敢直接莽上去,抱著自己一戶口本和康王共進退啊?
再真愛都沒辦法到這個份兒L上,更彆提習慣權衡利弊的朝臣了。
是以康王明明是剩下三位皇子中年紀最大的,按照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原則,前麵三個皇子沒戲了,輪也該輪到康王身上。
照理來說,康王被立為儲君的機會應該是最大的。
然而大臣們看了一圈,心中權衡了許久,又把康王從支持者中給踢了出去。
再一看康王底下的王爺,淦,是福王。
更地獄了。
部分大臣簡直悲從中來,總覺得要從這幾個歪瓜裂棗中選出儲君,實在是對不住大齊百姓。
福王一點自己可能會當儲君的意識都沒有,聽了正寧帝要廢太子的話之後,福王當即出列道:“父皇,廢立太子乃國之重事,父皇對大哥寄予厚望,悉心教導他數十載,他是我們兄弟中最適合當儲君的,父皇三思啊!”
康王偏頭看了一眼福王,也站出來附和。榮王撓撓頭,同樣站了出來,茫然地替太子
求情。
他這會兒L還懵著呢,怎麼就突然要廢太子了?
眾所周知,太子是正寧帝心尖尖上的好大兒L,其他皇子們全部綁一塊兒L才有可能和太子比個高下。正寧帝廢太子,對於榮王等從小就感受到正寧帝對兒L子們的區彆對待的王爺來說,就跟看到正寧帝親自挖出來自己的心肝沒什麼區彆。
彆說榮王他們沒反應過來自己能問鼎儲位了,這會兒L他們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呢,進的還是寧王或者平王的美夢,他們自己才不會做這樣的夢。
朝中空了一大堆人,都是太子、寧王和平王的人。沒被抓走的,證明這次不管是誰搞事情,他們也沒參與進去,反而逃過一劫,現在隻有慶幸的份,更加不敢瞎發言。
蕭景曜往李首輔的方向看了看,這位大佬是正寧帝的心腹重臣,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正寧帝的傾向。
蕭景曜對太子沒什麼好感,太子乾的那些事情,實在上不得台麵,還曾經陷害過蕭景曜呢。正寧帝要廢太子,蕭景曜不說立馬落井下石,沉默支持還是能做到的。
到頭來,為太子求情的,竟然就隻有康王福王和榮王三人。
正寧帝心中也不知是個滋味,神情複雜地看著畢恭畢敬的臣子們,眼神掃過剩下的三個兒L子身上時,正寧帝的眼神才帶了一絲暖意,麵上也露出了常人難以察覺到的疲憊。
李首輔沉默了許久,這時候才出列和正寧帝唱雙簧,“太子犯上作亂,膽敢行謀逆之事,不忠不孝,確實當不得儲君之位!”
這話一出,福王都啞了,呆呆地看著李首輔,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是……他都是太子了,還謀什麼反?他腦子有病吧?”
不愧是福王,這個時候,竟然還能瞎說大實話。
蕭景曜也覺得太子做出這個決定,多半是腦子有病。就算前有寧王後有平王對太子步步緊逼,但正寧帝依舊護著太子,太子的地位十分穩固,這是有多想不開,才把自己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身份變成逼宮的不孝子?
說這次宮亂是寧王或者平王主導的,蕭景曜都沒這麼驚訝。
太子這麼乾,蕭景曜隻能說這個太子該廢。腦子如此糊塗,讓他坐上皇位,掌握了生殺大權,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離譜的事兒L來。
正寧帝深深歎了口氣,麵上又浮現出明顯的怒意,“那幾個逆子,沒有一個省心的!真是氣煞朕也!”
見正寧帝實在氣得狠了,蕭景曜等官員隻能先勸正寧帝好好保重龍體。
蕭景曜一聽正寧帝話裡頭這意思,心下不由開始思索:幾個逆子?誰主導的這一切,想給人下套再來個黃雀在後?
有這個能耐的,蕭景曜覺得應該是太子。
這樣看來,好歹太子的智商掉線得也不是特彆離譜。
雖然他一個太子想不開,在地位穩固的時候去謀反,本身就挺離譜的。
謀反大罪都出來了,正寧帝又將現任禁衛軍統領給扔進大牢,以謀逆罪論處,判他滿
門抄斬。
蕭景曜就明白了,他開始的直覺是對的,這個徐統領,真的有問題。
都把禁衛軍統領給牽扯進來了,百官們更是不敢再說什麼了。禁衛軍,那可是保護皇帝的第一防線,太子把禁衛軍統領給策反,那簡直是在正寧帝的雷區瘋狂蹦迪。一般的帝王,誰能忍得了這個?
證據確鑿,太子被廢,板上釘釘。
連福王都不敢再瞎開口。
正寧帝讓人將這幾日的事細細說來,蕭景曜才知道,原來這是太子為平王做的局,徐統領表麵上投靠了平王,實際上卻是太子的人。平王見正寧帝病重後,太子監國,地位越來越穩固,心下焦急,就想著宮變結束鬥爭,謀得大位。正好徐統領有意投靠他,一人一拍即合,定下了逼宮大計。
寧王勢力雖然大不如前,但爛船也有三千釘,暗地裡的積累也不小,同樣動用了暗樁,想趁著這個機會將太子和平王一並乾掉。
太子這個做局的人,贏麵本來最大,玩一手借刀殺人後,乾乾淨淨登上皇位。結果正寧帝從重病中清醒過來,立馬看明白了這三個帶孝子的打算,將計就計,順勢將他們一鍋端了,成為了最終的黃雀。
本以為自己是黃雀,最後不過是隻螳螂。這出逼宮大戲,當真精彩。
隻可惜蕭景曜沒有看到現場,少了一丟丟刺激感。
太子三人謀逆大罪證據確鑿,蕭景曜本以為他們死定了,沒想到正寧帝氣了半天,最終決定,廢除他們三人身上的太子和王爺的爵位,將他們三人圈禁在彆苑中,終身不得出。
相比起許多動不動就殺兒L子的帝王,正寧帝當真能稱得上一句慈父。
隻可惜慈父大多碰上不孝子,蕭景曜等人也隻能是一聲歎息。
早朝被正寧帝扔進了這麼大一個雷,官員們也不是不會看眼色的,手裡頭的煩心事要是不太重要,都往後縮了縮,決定推遲幾天再來稟報給正寧帝。
以至於今天雖然爆出了好幾個大新聞,早朝竟然下得比以往還早。
正寧帝還在傷心,許多官員們已經暗中摩拳擦掌,琢磨著要在哪位王爺身邊搶得一席之地了。
東宮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東宮,太子臃腫的身軀艱難地挪動著,他已經被廢,自然不能再住在東宮。正寧帝決定圈禁他,也沒從宮外找一個彆苑將他圈著,而是讓太子帶著妻兒L搬去蕭瑟的禁庭,派兵把守,不許他們一家出來,也不許人去看望他們。
宮中本就是拜高踩低之處,太子風光時,見到的自然都是一張張諂媚的笑臉。現在他失勢被廢,當初那些阿諛奉承他的人都變了臉色,以往會點頭哈腰小心翼翼扶住他,生怕他摔了的太監,這會兒L白眼已經翻到了天上,一路上一直在陰陽怪氣,“殿下以前還發愁這身肉怎麼著都減不下來,依奴才看,等殿下進了禁庭,事事動手,忙活起來,想長肉都難!”
太子麵容慘淡,還是維持了一個儲君的風度,安撫住了太子妃和孩子們,緩慢而吃力地走在最前麵,對著原本他看
不上的太監賠笑臉。
福王下午偷偷翻牆跑進禁庭去找太子時,就見太子躺在一張簡陋的床榻上,閉目養神。
禁庭和東宮完全不能比,東宮之豪奢,比正寧帝的養心殿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而禁庭,彆說稀世奇珍,就連些許規整的東西,都算難得。
福王眼睛一酸,小聲地叫了句,“大哥。”
太子倏地睜眼,皺眉道:“你怎麼來了?父皇下令,不許任何人前來看我,你偷偷跑過來,當心受罰!”
“我翻牆進來的,侍衛們也不敢攔我!”福王理直氣壯,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太子身邊,拽住他的袖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是不是腦子有病?父皇對你還不夠好嗎,你腦子壞了去逼宮?你可是太子,如無意外,皇位最終就是你的,你真是昏了頭了!父皇這回,是真的被你傷透了心!”
太子抬手捂住臉,長歎一聲,沉默了一陣兒L才小聲道:“老五,我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