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一步步把鄧書棋逼到現在這副焦躁不安,有任何風吹草動就心驚肉跳的地步,又偏偏將話說得模棱兩可,讓鄧書棋每天都在猜猜猜,整個人都快精神分裂了。
蕭景曜卻心情大好,遊刃有餘地處理公務,時不時和梁千山喝回酒,若是莊明在的話,再叫上莊明。
蕭景曜特地提醒莊明,“鄧書棋撐不了多久就會有動作。還得勞煩莊兄加派人手盯死了海上走私的商船,記好他們犯罪的證據。”
莊明自是點頭應下。
回到總督府的時候,小湯包手裡拿著一塊消食餅啃得正香。
小家夥吃起東西來特彆有感染力,蕭景曜剛從酒局回來都覺得自己又餓了,忍不住問顧希夷,“廚房還有吃的嗎?”
“當然有。先前做了雞絲麵,湯底還在火上溫著,我這就讓人再去下碗麵。”
說著,顧希夷又笑,“天氣越來越冷,小湯包的飯量也越來越大。今天吃雞絲麵,他竟然一口氣吃了兩碗,還嚷嚷著要吃。我實在是怕他積食,隻能拿塊消食餅給他,他倒也不挑,吃得香噴噴。”
“我們兒子吃什麼東西不香過?”蕭景曜搖頭失笑,一把撈起小湯包,震驚地發現他現在想單手撈起小家夥都有些費勁兒了。這崽崽莫不真的是小豬崽崽,每天都在悄悄長膘,然後震驚他這個老父親?
小湯包哪裡知道親爹在腹誹他是隻小豬崽,見親爹的目光在自己手裡的餅餅上打了好幾個轉,小湯包眨眨眼,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餅餅,嗷嗚嗷嗚啃了兩口,又皺皺小眉頭,猶豫了片刻,大方地將手裡的餅餅往蕭景曜嘴邊遞,“爹爹,吃。”
他剛剛可是有認真豎著耳朵在聽爹爹和娘親說話,知道爹爹餓了,還在等雞絲麵。現在雞絲麵還沒端過來,爹爹又總是盯著自己的餅餅,肯定是餓壞了。
大方把自己的餅餅遞給親爹的小湯包拍拍肚皮,臉上滿是驕傲之色,他果然是世上最乖巧最孝順的小朋友沒錯了!
蕭景曜哪裡受得住這麼可愛的兒子,當即將頭埋在小湯包肩膀位置狠狠吸一口,惹得小湯包咯咯笑,又對小湯包肥嘟嘟的嫩臉蛋兒伸出了罪惡之手,rua兒子rua了個爽。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最好rua了,作為父親,怎麼可能錯過這個rua兒子手感最好的時期?
小湯包好脾氣地任由蕭景曜rua自己的胖臉蛋兒,還會主動湊到蕭景曜手邊,讓蕭景曜rua得更舒服一些。
可以說是非常孝順了。
直到雞絲麵送上來,蕭景曜才放過可憐的小湯包,終於收回了自己的罪惡之手。
仔細一看,小湯包白嫩的臉都給蕭景曜rua紅了,蕭景曜都忍不住有些心虛。
小湯包卻又親親熱熱地湊了過來,承襲自蕭景曜的瑞鳳眼眼巴巴地盯著蕭景曜,滿眼都寫著“想吃”兩個字。
蕭景曜又忍不住摸了摸小湯包的肚子,小湯包迅速深吸口氣,將自己的肥肚肚吸進去,萬分乖巧地看著蕭
景曜,脆生生道:“爹爹,我就吃一口!”
孩子想吃東西,當爹的哪裡能狠下心來拒絕?蕭景曜本來就不是什麼嚴厲的父親,見小湯包這副可愛又乖巧的模樣,蕭景曜心都要化了,小心夾三根麵,在筷子上卷了卷,又稍稍吹了吹,再放到了小湯包嘴邊。小湯包嗷嗚一口將麵條全都吃進嘴裡,像隻小倉鼠一樣,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蕭景曜就著小湯包的吃相都能下三大碗飯。
蕭景曜還有心思打趣小湯包,“你這麼愛吃,等你長大了,莫不是要吃遍天下美食,再寫一本《大齊美食錄》?”
這個主意聽起來就超棒的!小湯包的眼神瞬間就亮了,瘋狂點頭,“這個好!我長大了,就這麼乾!”
蕭景曜大笑,“那你可得好好念書,以後像爹這樣,外放做官,每到一地,就能吃到新的美食。”
小湯包認真點頭,噠噠噠跑開了,等到蕭景曜乾完這碗雞絲麵後,小湯包又噠噠噠跑了回來,手裡還抱著一本書。
見蕭景曜疑惑地看過來,小湯包認真地將手裡的書放蕭景曜麵前一放,乖乖端坐在蕭景曜麵前,拍著胸脯自信道:“小湯包學,以後當官!吃好吃的!”
蕭景曜莫名有些心虛,感覺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就把兒子的興趣給帶歪了。
不過小孩子有學習的動力是好事,等到小湯包長大,還有個十多年呢。那時候他的誌向要是還沒改變,走遍大齊各地也不錯。
看看人家高揚,說走就走,哪裡需要考什麼功名?也就是蕭景曜欺負小湯包才來到世上不足三年,是個小沒見識的奶娃娃。哄騙無知三歲孩童掉進學習的大坑,蕭景曜這個爹當的,簡直是坑兒子第一名。
蕭家溫情脈脈,夫妻恩愛,父慈子孝。鄧家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鄧書棋現在被蕭景曜的一出又一出的騷操作搞得心情焦躁,肯定沒那麼多精力放在後宅上。
而張氏和鄧芳娘因為時常受顧希夷之邀前去總督府赴宴,在鄧家後院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哪怕宋氏再怎麼不高興,也得收斂收斂自己的做派,免得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而影響到了鄧書棋的前程。
但宋氏心裡還是氣不過,每天都讓張氏和鄧芳娘和她一起用飯,席間再不斷敲打張氏,讓鄧浚和她上演母子情深的大戲,將鄧浚呼來喚去,宛若在叫狗一般。
鄧浚還真腆著臉賠笑,一一應下宋氏的要求,看都不看張氏一眼。鄧芳娘麵露厭惡之色,隻覺得看一眼鄧浚都覺得傷眼睛,實在想不通,同一個母親肚子裡爬出來的,鄧浚怎麼就長成了這般畜生的模樣。
宋氏覷見鄧芳娘憤怒的神情,以及張氏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中暢快,又拿手一指鄧浚,“瞧我,你親娘可在那邊呢,竟都沒讓你叫一聲。你這孩子也是,見了親娘也不叫人,彆人見了,還以為是我沒教好你呢。”
這話說得不倫不類,鄧芳娘當場就想反駁。沒想到鄧浚卻快她一步開口,滿臉堆笑,餘光都不瞥一眼張氏,隻撿宋氏愛聽的話來說:“我哪裡還有彆的娘?娘莫不
是不想要我這個兒子了?”
“鄧浚!”鄧芳娘忍無可忍。
宋氏柳眉倒豎,“芳姐兒可是越發沒規矩了。誰給你的膽子在我麵前大呼小叫?果然是小門小戶的老嫗教養出來的好女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點規矩都沒有!”
鄧芳娘的胸脯不斷起伏,一把抓住張氏的手腕,給顫抖的張氏力量,一邊冷笑道:“你這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又懂什麼規矩?一介商賈,還想充什麼高門大戶?你這樣盯著男人,扒拉著男人上趕著做妾的,張嘴閉嘴就是規矩,真是笑死個人。彆以為讓下人們叫你一聲夫人,你就真不是妾室了吧?宋姨娘——”
宋氏大怒,“來人,給我把這個逆女拿下!”
“誰敢?”出言的不是鄧芳娘,是張氏。
張氏霍然起身,一把將鄧芳娘拉到自己身後,用自己單薄的身軀擋在鄧芳娘麵前。這麼多年,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女人,終於對宋氏露出了獠牙,“你要是敢讓人罰芳姐兒,下回總督夫人再邀請我去總督府,問及府裡的情況,我隻能如是說。”
宋氏一滯。
張氏平靜地看著她,“我不過是瓦礫,芳姐兒就是我的命。你要害芳姐兒,我們大不了魚死網破。用我這個瓦礫砸碎你這個玉瓶,我也不虧。”
“你瘋了?你不為鄧浚考慮嗎?”宋氏難以置信,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張氏好幾輪,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張氏一般。
張氏淡淡地掃了同樣麵露震驚之色的鄧浚,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語氣還是十分平靜,“他不是一直管你叫娘嗎?再說了,他是家中長子,鄧大人不會不管他。”
鄧浚先是難以置信,而後是傷心,最後是滿腔的憤怒,一雙眼睛恨得充血,在張氏和鄧芳娘兩人之間來回掃動,想要發作,又礙於宋氏在場,不敢動手,隻能喘著粗氣,狠狠地瞪著張氏。
張氏卻一心護著鄧芳娘,全然不在意鄧浚的目光。
宋氏震驚過後,倒是冷靜了下來,怒極反笑,“你這是以為自己得了總督夫人青眼,覺得腰杆子又硬了,想和我叫板?”
說著,宋氏又是一聲冷嗤,輕蔑地瞥了張氏一眼,“難不成你以為,憑借你這老嫗之姿,還能讓老爺回心轉意?”
張氏嘴角微微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實在不想和宋氏廢話半句。鄧書棋那樣的負心薄幸的狗東西,她看一眼都嫌臟,說上一句話都覺得臭不可聞,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再去爭取這隻臭蟲的寵愛?
張氏都奇怪,宋氏也是富貴人家的嬌小姐,怎麼腦子裡儘是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張氏第一次問宋氏,“你讀過《莊子》嗎?”
宋氏沒想到張氏會如此發問,麵露茫然,“那是什麼?”
張氏歎氣,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夏蟲不可語冰”。鄧書棋於她而言,就是莊子口中的那塊腐肉,宋氏拿他當寶,張氏卻不屑一顧。
隻不過宋氏連《莊子》都沒讀過,話不投機半句多,也沒必要再多費唇舌。
卻不料鄧浚突然為
宋氏幫腔,“女子無才便是德,尋常女子看書,也是看的《女誡》《列女傳》,《莊子》本就不是女子該看的書。”
宋氏轉怒為喜,得意洋洋地看著張氏。
張氏神情平靜,眼神終於落在了鄧浚身上。鄧浚不知為何,身子緊繃,卻聽張氏淡淡來了一句,“我看了又如何呢?遭天譴了嗎?想來你也沒看過《莊子》,畢竟科舉也不考。”
鄧浚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他於讀書一道委實不開竅,四書五經都學不明白,當然不會有餘力去看《莊子》。
張氏堅定地回握住鄧芳娘的手,母女倆互相給自己力量,絲毫不懼地同宋氏對峙。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有強弱之分。張氏和鄧芳娘一強勢,宋氏反而退讓三分。主要是張氏提醒了她,一旦張氏豁出去將家醜鬨翻了顧希夷麵前,鄧書棋要是因此被蕭景曜厭惡,故意為難他,讓他丟官甚至下大牢,那宋氏自己還有什麼好日子可過?
這兩年宋氏跟著鄧書棋,可沒少見鄧書棋顛倒黑白處置不合心意的下官,自然是以己度人,猜測蕭景曜真厭惡了鄧書棋,必定也會讓鄧書棋經受一番牢獄之苦。
這是宋氏進鄧家後院以來,第一次向張氏讓步,憤憤道:“不過一個賠錢貨,早晚嫁出去伺候彆人家,虧你拿她當寶!算了,我也不做這個惡人,你就繼續寵著她吧,到時候看她夫家怎麼收拾她!”
鄧芳娘根本不想忍宋氏,當即反唇相譏,“不知姨娘您這個賠錢貨讓宋家賠了多少錢?哦,我忘了,您是上趕著來做妾的,確實讓宋家賠大了。”
宋氏臉色青白交加,竟然真的忍了,拂袖而去。
屋子裡就留下張氏母女和鄧浚三人。
鄧浚這才怒氣衝衝地向張氏興師問罪,“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有為我考慮過嗎?”
張氏反問他,“你又何曾考慮過我?”
“那怎麼能一樣?”鄧浚憤怒,“我是你兒子!”
“那我還是你娘,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你卻連一聲娘都不肯叫。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你呢?”
鄧浚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反而振振有詞,“要不是我百般討好她,你和芳姐兒哪有好日子過?”
鄧芳娘都被鄧浚給氣笑了,鼓掌稱讚,“鄧浚,我也算見過許多無恥之徒,你當是其中翹楚!”
說完,鄧芳娘拉著張氏就走,再也不聽鄧浚放屁。
一路上,鄧芳娘時不時擔憂地看著張氏。直到進了自己的院子,張氏才展顏一笑,“不必擔心我。他這樣,我也算是斷了母子情,不必因為他而猶豫不決,對鄧書棋心慈手軟。”
鄧芳娘鬆了口氣,往張氏懷裡湊了湊,將頭靠在張氏肩上,眉眼彎彎道:“蕭總督是個好人,等到我們將證據遞上去後,他定然也不會讓我們以鄧大人的家眷身份繼續生活。到時候我就改了張姓,外祖父當年好心供養鄧大人讀書,卻養出一隻白眼狼,日後我改了張姓,再招個贅婿,也算是繼承了外祖一家的香火。至於鄧浚……我
們舉報有功,大人應當會免他一死。”
張氏淡淡點頭,“那就夠了。”
席間鬨的這一場,自然傳到了鄧書棋耳朵裡。
時隔多年,鄧書棋終於主動踏進了張氏的院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真是小人得誌就猖狂,你以為總督夫人請你赴了幾回宴,就會幫你?做夢!”
“還魚死網破?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我告訴你,你這條魚死了,網也一點事都沒有!”
張氏早就算到了鄧書棋會來找她,或者說,和宋氏發生衝突,也是她故意的,就是為了讓鄧書棋主動送上門來。
見鄧書棋暴跳如雷,張氏垂眸不語,隻是一臉痛心,“我不知道你平日裡在忙活些什麼東西,但我知道,宋家人不是什麼好人!覆巢之下無完卵,若是他們連累了你,整個鄧家都要遭受滅頂之災!浚可是你的親兒子,你可就隻有兩個兒子,當真忍心讓鄧家絕後嗎?”
張氏字字泣血,鄧書棋終於冷靜了下來,驀地想起來,張氏也讀過書,頗有才學,自己當年也愛過她的才情。現在張氏猜到了宋家有貓膩,不管是出於對宋氏的恨,還是她本身的聰慧,這段時間頂著巨大壓力的鄧書棋還是產生了一種終於找到可以說話解壓的人的放鬆感,認真盯了張氏許久,鄧書棋想到張氏現在還一心為鄧浚打算,權衡再三,心中的壓力太大,還是鬆了口,“怎麼就到了這麼驚險的地步?你彆自己嚇自己,不至於此!”
張氏卻道:“若非事情到了險境,你又為何如此焦躁不安?”
鄧書棋的臉色明明滅滅,看向張氏的目光一下子冷漠至極一下子又猶豫不決。
張氏一語戳穿鄧書棋的心思,“你大可以現在就殺了我,讓我徹底閉嘴。但現在正值多事之秋,我若身亡,想來也會給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夫妻一體,我也想保住兩個孩子,你大可以同我通個氣,我也好在總督夫人麵前替你周旋一番。”
“蕭總督是個愛妻的好官,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總督府後宅之事全由總督夫人做主。枕頭風的威力有多大,我應當不必再細說了吧?”
鄧書棋繼續猶豫,臉上卻已經露出了深思之色。
不得不說,現在張氏所展現出來的冷靜和決斷,讓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鄧書棋找到了久違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