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過後,皇帝頒下了旨意,大駙馬鄭孝饒私德有虧,妄為駙馬,責命大公主與大駙馬鄭孝饒立即和離,褫去其少府少監一職,按律法服徒刑。
皇帝終究沒將她與鄭孝饒私會的事公之於眾,但昨夜那麼多人知曉,明麵上沒人說什麼,暗地裡五公主與長姊搶大駙馬的流言傳的到處都是,連坊間都多了不少五公主的跋扈傳聞。
五公主苻真華快到了及笄的年紀,說不得明年皇帝就得為她遴選駙馬,出了這等事,長安中那些有未婚兒郎的顯貴之家人人自危,大多趕著定下了親事,以避開駙馬甄選。
皇帝雖護下了五公主,但也清楚要讓蓬萊殿在這件事上過去,還得叫五公主吃些教訓,便罰五公主禁足三個月,特挑了教習傅姆讓她學規矩,她的湯沐邑也從富饒的高陽郡變成了偏貧瘠的南平郡。
五公主有心想鬨過,但被王貴妃止住了,這事歸她的不是,再鬨隻會讓皇帝不喜,現在息事寧人最好,等皇帝氣消了,待尋到合適的機會,讓她四哥出麵與東宮做小伏低求情,就能把她放出來。
五公主隻得聽王貴妃的話呆在宮裡老老實實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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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和大公主無心在意崔姣,七夕那晚,崔姣就直接跟著苻琰回東宮了。
回東宮後,她又按部就班做她的掌書,本來以為苻琰不會要她夜晚陪侍,夕食後,日間的熱氣轉涼,廊下女史們圍在她身邊聽她說著在宮裡看到的景象。
崔姣說了一些大明宮裡的瓊樓玉宇,女史們都聽的索然無味,這太極宮也有瓊樓玉宇,沒什麼新奇的。
崔姣看她們不喜歡這些,便說起自己在大明宮內見到了螢火蟲,夏日裡的螢火蟲最常見了,除開南星,其他兩個女史和崔姣差不多大,都是愛玩的性子,一說起螢火蟲,就都想要捉幾隻來玩。
幾個女史便提議去西池院,那兒有水池,螢火蟲在水邊最多。
崔姣便領著幾人進西池院,北邊就是大水塘,夏夜裡月光照在水麵上波光粼粼,水邊的蘆葦叢中有不少螢火蟲在其中閃著亮火飛舞。
崔姣讓她們把燈籠熄了,幾人捏手捏腳的走到蘆葦叢前,拿著團扇撲螢火蟲,撲到一隻便放進手邊的香袋內,連撲了數十隻,點點光暈聚在香袋中,在這幽靜的夜裡分外明亮,卻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寧靜。
崔姣生了促狹心思,笑問她們,“你們知道這螢火蟲的由來嗎?”
女史們搖頭,一臉好奇的催她說。
崔姣道,“聽我阿耶說,人死了以後,魂魄就會化為螢火蟲,夜裡出沒。”
都是不大的小娘子,大半夜聽她說這個,都嚇得哆嗦,木香不小心腳踩到地上的枯枝上,自己把自己嚇一跳,陡然叫了一聲。
其他的人也跟著亂叫起來,崔姣本來是說出來嚇唬她們的,結果她們叫起來,把她也嚇到了,手中的香袋都險些沒拿穩。
“是誰在吵鬨?”
是家令的聲音,崔姣幾人連忙噤聲,朝說話的方向看去,隻見家令提著燈站在院子門前,他身旁還站著苻琰,正一臉陰鬱的瞪著她們。
比羅刹鬼還瘮人。
崔姣手心裡捏著把汗,回頭看了看女史們,都縮著肩膀像蔫鷓鴣,她便撐起膽子,帶著女史們走上前,行禮道,“妾帶她們過來捕螢,不慎驚擾了殿下,妾之過……”
苻琰往她手上的香囊瞟了一眼,轉步朝崇文殿走去。
家令給她使眼色,讓她跟過來。
崔姣便叫女史們先回廊房,她自己追到苻琰身後,也不敢多問,到崇文殿前,看他轉進了偏殿,應是去沐浴的。
崔姣偷空問家令,“殿下不會跟妾置氣吧?”
家令上了年紀,看崔姣這樣的小娘子如此在意苻琰的心情,甚覺嬌憨,回她道,“殿下怎麼會生崔掌書的氣,隻是從鷹鶻院出來,恰好聽見你們在玩,才過來看一看。”
鷹鶻院正好離西池院近,難怪他聽得見,那地方養了些飛禽,是能捕獵的凶禽,這麼晚去那裡,不會是有什麼獵事吧。
苻琰帶著一身水汽從偏殿出來,繞去了黽齋,崔姣不用家令提醒,趕緊跟去了。
苻琰坐在書案前看那些政務,旁邊堆了好幾本冊子,崔姣已經見怪不怪了,等看完了政務,他還得翻閱冊子,這是教苻琰的三師三少留下來的功課,他得連夜做好,再請教這些先生。
崔姣這時候是真敬佩他,現下身上的傷是好了七七八八,之前剛回長安,身上那麼重的傷,也不見夜間早些歇息,該怎麼還是怎麼。
每至夜深都要新添燈油。
崔姣耐心的看著燈油一點點耗掉,她手上還拿著裝螢火蟲的香袋,等太子看完了公文,油燈也快要熄了,她就換掉油燈,把香袋掛在了筆架上,幽幽螢光也可充作光亮。
苻琰偏過臉,“偷懶?”
他都不生氣,崔姣已經不怕他了,輕聲道,“以前阿兄夜讀時,一到了夏天,妾就捉螢火蟲充油燈,阿兄說這叫囊螢夜讀,很有雅趣。”
苻琰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和你的女史說,這些都是鬼魂麼?”
崔姣呐呐道,“那是嚇她們玩的胡話。”
苻琰放下冊子,轉過臉正對著她的眼睛,良晌道,“你有沒有跟孤說過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