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們紛紛感慨崔姣很得寵。
但崔姣自回廊房後,總是心不在焉,螃蟹吃多了吃膩了,也就那樣,她想的是她得從東宮出去,如果她阿兄一直找不到,她一直呆在這裡,等到太子妃入東宮,她可能一輩子都難出去了。
依苻琰的話。
她就是死,也隻能死在東宮。
她才不想死在東宮,大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要過這種受人欺壓的日子。
她甚至躊躇,不然還是離開東宮,到外麵等她阿兄吧。
她給自己定了兩個月期限,先等崔明秀還她阿兄清白,如果這兩個月內有阿兄的消息,她就再等等,如果還沒有消息,她就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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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的前一日,東宮內都在置辦明日要去樂遊原的物什,崔姣剪了十多個形狀好看的金箔,自留了最喜歡的蓮花金箔,讓三個女史挑了幾個,其餘的各送宮官居處,無不稱讚她手巧。
翌日早早起來,因是大節,格外打扮了一番,女史將新摘的茱萸佩戴在她的頭發裡,出廊房前,她留了一枝墜滿紅果的茱萸,拿去給苻琰戴。
苻琰早就收拾好了,穿的是平日上朝的朝服,頭戴遠遊三梁冠,冠上兩邊組纓翠羽發帶垂到他胸前,更顯人俊美威儀。
崔姣小步到他身邊,輕道,“殿下尚未佩戴茱萸,妾為殿下戴上吧。”
她將那滿枝紅果的茱萸彆在冠上,紅翠雜入金冠烏發中,他那一身孤冷又似添了風流,不管他生性如何,卻是個好姿儀的郎君。
崔姣沒有多看他,戴好了茱萸,就老實退到宮官的人堆裡。
她穿的是尋常圓領女官服,臉上上妝了,整張臉豔若桃李,像三月盛開的桃花,她眉心的蓮花金箔,更讓她端生出清豔之態,少了私下裡的媚意,外人看,她也隻是個女官。
苻琰收回眼,出崇文殿上了軺車。
身在高位的女官有馬車可以坐,如崔姣等低階女官都隨在車後
儀隊浩浩蕩蕩出了宮門,沿著長街朝樂遊原方向去,街邊有千牛衛開道,最後再與皇帝的儀仗彙合。
崔姣行在隊伍裡,後方都是臣眷馬車,她要走的很快才能跟上太子的馬車,直走了快半個時辰,已累的發倦,前方皇帝的龍輦停下了,中官一層一層的報話,離樂遊原還有一截路,皇帝突然興起,要走過去,他要走路,底下人更得走,都得下馬車。
苻琰從軺車下來,崔姣忙上前扶他,那兩隻白軟的手也沒什麼力,苻琰還是伸手過去握住了她,她小心謹慎的把他扶下車,好半晌沒見他鬆手,正欲問,他突的手鬆開,沒事人般朝前走了。
崔姣也不知他怎麼了,也不想管他怎麼了,便和另一個女官跟上前。
皇帝出行,雖有金吾衛駐守,沿途也有人駐足,崔姣看見了崔大郎,才幾個月沒見,崔大郎又胖了一圈,看來在長安,他過的更舒坦了。
“崔掌書在看什麼?”她身旁女官小聲問她。
崔姣隨意道,“隻是奇怪,重陽節還有人娶親。”
女官沿著她的目光去看人,隻見一個胖胖的郎君身著大紅袍,他後麵停了車轎,應是迎親的,女官笑道,“重陽節娶親也是有的,圖的是天長地久、白頭到老的吉利。”
崔姣想到重陽節又是老人節,這說法也有幾分道理,遂道,“選在這日成親,也是有心了,這對夫婦一定很恩愛。”
崔姣嘴上如此說,心裡卻不這麼想,崔大浪慣來沒定性,眠花宿柳的常客,就是成了婚,也不可能收心,也不知道哪家倒黴的娘子嫁給他了。
女官還想說話,可見苻琰轉過頭看她們,立時噤聲了。
崔姣頭低的快埋衣服裡,到他轉回去,才和女官鬆了口氣,兩人吐吐舌頭,再不敢吱聲了。
至樂遊原,皇帝本想左手牽著皇後,右手牽著王貴妃,可皇後一心在大公主身上,路坡陡,怕大公主摔著,一路攙著人盯緊腳下,哪還會注意他。
皇帝不覺有氣,好在王貴妃適時的與他交握雙手,他心裡才好受一些,還是王貴妃好,近來還寫了個《使君歌》的琵琶曲,那曲子真是動聽美妙,字字句句都點在他心上,誠然五公主犯錯了,但王貴妃沒錯,他冷落了一些日子後,就又召王貴妃伴駕了。
貴人們往山坡上走,個個累的氣喘籲籲,苻琰倒是氣定神閒,腳步穩建,他身旁還不時有人稟報朝政,大忙人到何處都忙。
好不容易上去了,皇帝詩興大發,王貴妃獻上菊花酒,和皇帝一人一句做了首傷春悲秋的詩,皇帝感觸頗深,竟就拉著王貴妃在眾臣前哭了,又得眾臣一陣勸慰才罷。
看的崔姣無言以對,跑這麼高就為哭,把他們都累的半死。
皇帝哭過那一陣後,命隨行來的眾臣都做首詩出來,大臣們紛紛顯露才情,妙句頻出,皇帝聽高興了,賞賜一番後,他也累了,於是眾人又往坡下趕。
重陽宴設在南麵的曲江畔芙蓉園。
這又得行很長一段路,至曲江,早有老臣經不住折騰犯了老病。
皇帝的風痹也犯了,沒法開宴,隻得推遲到後一日再宴請眾臣,在此歇一日。
這日晚,崔姣被叫去伺候,給苻琰褪衣時,苻琰冷不丁問她,“看到他人成婚,你很羨慕?”
崔姣柔聲說,“妾不羨慕,妾伴在殿下身邊,隻有旁人會羨慕妾。”
苻琰沉思片刻,讓她出去,隨即又喚家令進屋,家令看他神色凝重,本以為出什麼大事,誰知他說,“待回東宮,依民間新婚禮儀,賀孤納姬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