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問問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請進”,隨後反應了過來,看向門口敲門人。
是一位短發的女生。
她乖乖地站在辦公室的門口,但徐問問因為臉盲沒辦法叫出她的名字,隻好若無其事地開口:“這位同學,有什麼事情嗎?”
短發女生沒說話,隻是乖巧地站在門口,雙手垂在身前,指頭與指頭糾葛,看上去似乎有點緊張。
徐問問雖然不社恐,但身邊也有偏內向的朋友,於是很體貼地問:“是找哪位老師嗎?我可以幫你看看課程表。”
“不是,”短發女生開口,“我是來找徐老師你的。”
我?
徐問問眨了眨眼,隨後從桌子下麵拖出一個小板凳來,招呼小姑娘坐下。
“來來,坐下說。”她看著短發女生坐下後,輕聲問,“找老師有什麼事呀?”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徐問問還是沒問對方的名字——要是發現班主任老師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多或少有點沮喪吧。徐問問是這樣猜測的,總之,之後可以旁敲側擊,但現在暫時將問題放一放。
短發女生看了她一眼,隨後低下頭說:“老師……”
老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老師你為什麼要這麼和我們說呢?
老師為什麼要這麼溫柔呢?
她想問很多問題,但知道不管哪一種問題都不適合開口。
所以短發女生想了想,問了其他的問題:“老師,我是來說之前休學的事情的。”
她從口袋裡翻出一張白色的申請書,上麵密密麻麻地寫了休學的事情。
而接過申請書的徐問問最後的重點則是放在了領導的回複上。
徐問問:……
她嘴角抽了抽。
到底是有多腦殘的人才會寫這種書麵回複啊??
徐問問決定把迷霧中學的校領導層不當人看——但凡是個人也不會寫出這種回複啊!
她看向了身邊的短發女生:“身體不舒服嗎?”
“有點。”女孩子小聲道。
“和家長去醫院檢查過嗎?”
“……”
徐問問就歎了口氣:“同學,休學是一件大事,更何況你現在已經高二了。如果身體不適,不能適應學校安排的學習課程,建議你回家後和父母商量一下,先去醫院檢查,得到紙質的檢查書後,再提交資料。校方會更可能批準通過。”
“但是老師還是想提一句,高中的學習的確很辛苦,所以更需要同學們的堅持,這在未來也會成為你不可多得的豐富回憶。”
徐老師話音剛落,又轉折道:“不過,一切都是以你自己的身體健康為主。如果無法堅持學習,那老師還是建議和家長商量著休學。學習永無止境,所以身體健康排在第一位。”
短發女生:“……徐老師,”
她忽然鼓起了勇氣,結結巴巴開口:“我就是想,你可不可以下午帶我出去體檢一下……”
這個時候,兩人頭頂上的廣播忽然響了起來,隨後傳來了徐問問熟悉的教導主任的聲音。
“——請全體班主任來會議室開會,通知再播放一遍,請全體班主任現在即刻來會議室開會。通知播放完畢。”
伴隨著廣播“嘟”的一聲結束後,徐問問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
“這學校還開會呢……”
她嘀咕了一聲,隨後看向表情僵硬的短發女生道:“這樣,你先回去上課。正好我和校長那邊說一下,沒問題的話就會聯係你家長,下午帶你出去檢查一下。”
“徐老師……”
“沒事的。”徐問問說著,臉上帶笑揚了揚手中的申請表,“正好我也和校長那邊提一下這個。”
誰沒事在學生申請表上寫這種回複啊?!
這得拎出來說一說!
反正不是自己就任的現實學校,徐問問表現得十分莽。
因此在課程會議開到一半時,她就忍不住開口插了一句。
不過不是為了短發女生休學的事情,也不是為了下午帶學生出去檢查身體健康的原因,而是——
“不是,你們是怎麼想的啊?”
徐問問心裡憋了口氣,對於迷霧中學的會議表示自己一點也不理解。
“先是強製要求學生統一發型,這我也不說什麼了,畢竟每個學校有每個學校的要求和難處。”
徐老師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來,又揚了揚手裡的申請單:“學生的申請表連情況都沒有了解,就寫了這種回複,我就當寫這種回複的人腦子有坑,需要去醫院裡治一下。”
“但是,”她難以置信地指著迷霧中學校長桌前已經被壘成一摞的名單,“學生們隻是晚寢的時候稍微聲大了點,早自習讀得沒那麼大聲,這算什麼事?但你們就是要、就是要——”
徐問問幾乎是吼了出來:“殺人?!”
“這是什麼腦回路?人家是條條大路通羅馬,你們是條條大路通廁所是吧?腦子被泔水灌滿啦?!”
“殺人!”徐問問吼道,“你當學校是外國自治州啊,說判死刑就死刑?有沒有把法律放在眼裡!”
旁邊的迷霧中學老師起身勸她:“徐老師,你冷靜冷靜,不是殺你。”
徐問問:?
“你37度的嘴巴裡怎麼會吐出封建時期的棺材板來的?”她說,“舌燦蓮花也不是你這種燦吧?”
“徐老師,這是迷霧中學的慣例,”坐在主位的迷霧中學校長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可以不理解,但是必須遵守。”
徐問問第一次罵了句直白的臟話:“放你的狗屁,你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地中海!”
地中海校長:?
“徐老師,注意你的態度!”
“注意你的人樣!”徐老師一把掀翻了上來勸架的教導主任,指著它們就罵了一圈,“瞧瞧你們的德行,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簡直比資本家還資本家,比奴隸主還要奴隸主!”
她頗為失望。
“我現在是相信了這個地方絕不可能是現實,而你們也不是什麼學校的校長和老師,而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你們將學生們規訓,一旦他們長成你們不需要的樣子,就會將他們割下,分派到能夠產生‘價值’的地方榨取最後的利益。”
“但請你們清醒,學生不是商品。”
徐老師現在看到這群怪物頭頂上健在的頭發就恨得牙癢癢。
“他們永遠不會是你們手底下的商品!”
“徐老師,你怎麼就不懂呢。”
怪物歎了口氣,帶著笑意的臉在此刻徐問問的眼中已經變成了詭異的形狀。
“我們都是為了他們好啊,都說學校是一個小社會,在小社會適應不了,怎麼去適應大社會呢?”
怪物們齊齊說道:“徐老師,你還是太理想了。現實不是如你想的那樣美好。”
身邊有不少人覺得徐問問太理想。
“理想主義”已經成了周圍人看她的標簽,但徐問問本人並不在意。
“理想?”徐老師踩在椅子上,直接上了會議桌,居高臨下地看著周圍的怪物們,她昂首道,“在千年前,古人們難道沒有想過現在這樣的生活嗎?”
“理想之所以被稱之為理想,而不是夢想,是因為它有可能實現。”
她說:“我願意為了這‘可能’努力。我不是你們,哪怕我為理想死,也好比渾渾噩噩地在噩夢中活著。”
徐問問是理想者,但不是空想者。
她永遠朝著自己的理想奔跑,哪怕一時半會完成不了。
但正如她對學生們說的話:
我們還有時間。
“徐老師,你很好,”教導主任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勁風從腦後襲來,“但不適合我們。”
就當徐問問以為自己即將慘遭黑手時,身後傳來了一聲巨響。
腦後沒有猜想的疼痛,這讓徐問問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去——
一把合攏的傘如同疾射的子彈從她麵前劃過,然後狠狠地砸在怪物校長的臉上!
而徐問問身後,原本得意洋洋的,披著教導主任皮的怪物此刻正痛苦地栽倒在地,淒慘地嚷嚷著。
“我喜歡理想主義,”
踹門進來的不速之客聳了聳肩,隨後衝著徐問問微笑著伸出右手:“現在,理想者集結。”
徐老師眨了眨眼,快樂又驚喜地跳下長桌,來到不速之客的麵前,伸手與她擊掌:“詩琴!”
“我來找你啦,”羅詩琴深呼吸了一個循環,隨後笑道,“徐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