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到進化後的異形怪物甚至能用聲東擊西這類計謀時, 羅詩琴就進行了自我反思。
她是不是有點過於依靠異變人生書反饋給自己的內容了？
因為文字除了非必要性欺騙，是比視覺、語言更直接且坦誠的反饋。
羅詩琴在擁有這個能力後，不管多少次都利用文字的特性將一切危機都化險為夷。
但這一次的襲擊, 異變人生書沒有任何的反饋，羅詩琴也沒辦法提前得知——哪怕她竭儘全力去彌補，也要比那群怪物行動時晚上一步。
如果她沒有要求麻娘去叫人，或許那場襲擊至少不會全車人都死在去而複返的異變怪物手下。
如果她最開始沒有輕舉妄動, 又或是放下足夠多的道具, 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
在直麵爆炸後的一刹那, 羅詩琴原本引以為傲的理智在為她不斷複盤——在何時停頓, 在何時起身, 在何時出手……
就像往常構思小說劇情那樣, 大腦已經為她構造好了一整個襲擊反殺的爽感劇情。
但現實不是小說。
她告訴自己。
但好在, 從羅詩琴的視角來看, “現實”仍然是一本小說。
相機回溯的時間不長，僅僅隻有八分四十幾秒。
她起身和筆友交代了最重要的一些事情後，就開始大腦為她編織好的一整個反殺劇情。
小雷雲包裹全身掩蓋了羅詩琴的身形, 憑借方塊A不同尋常的身體素質，羅詩琴輕巧地避開了後麵那輛裝甲車司機的視野, 順利落到了車輛上麵。
根據上一周目得到的信息，這次襲擊一共有兩隻進化成功的異形怪物。
一隻進化偏攻速，一隻能夠屏蔽聲音。
共同點是身上的液體能夠腐蝕大部分器具，且能夠促進異形人進化。
一隻在三分鐘後會攔住前方車輛進行引誘，一隻會趁此機會襲擊後麵關押異形人的車廂, 促使同類進化。
車輛在行駛，速度也不慢。
羅詩琴站在車廂上，眯著眼睛。
雖然說異變怪物沒有‘靈魂’, 但它至少是活著的，並且是由人異變產生，因此頭頂上絕對存在著《末日逃生指南》這本異變人生書的書名。
書的名字不算短，因此周圍隻要有攜帶其靠近的家夥，羅詩琴站在高處必定能發現。
“吼——！！”
又靜靜等待了三分鐘，前麵行駛的車果然猛地刹住。緊接著就是極為耳熟的嘶吼聲從遠處傳來。
羅詩琴能夠看清那隻怪物挑釁的樣子。
但顯然，對方看不見此刻明晃晃站在車廂上觀察它的羅詩琴。
這樣看……
她眯起了雙眼。
異變怪物是另一隻邪神汙染產生的邪神眷屬，納紮爾這類的觀測之眼是邪神阿巴納赫的眷屬，但雙方都對小雷雲產生了畏懼，這是不是意味著……
即便小雷雲等都是羅詩琴借用阿巴納赫力量誕生衍生物，但依舊不受阿巴納赫管控，而是歸她？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阿巴納赫為什麼要選擇她？
羅詩琴餘光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極速接近，她很快收斂心神，嘴角揚起冷笑。
來了。
偷偷摸摸的四爪怪物還沒碰到車門，就被一道絕不可能出現的聲音叫停。
女人輕而易舉地抓住它的爪子，將其從車門後移開，然後微笑著抬起另一隻手攥緊它進化後變得細長的脖子，將肉瘤一般的腦袋提起。
就這樣在一切聲音無法發出的限製下，異變怪物的腦袋被她硬生生拔起。
本該噴濺出的腐蝕液體也在小雷雲無聲的雷鳴中消散，身體化作了灰飛，最終沒能留下任何一絲痕跡。
銀白色的獨眼在女人的脖頸間睜開，緩緩眨動。
羅詩琴：“這技能挺好用的。”
她微笑道：“就暫且不乾掉你了。”
阿巴納赫眼闔目，像是聽懂了宿體的話一樣，沒再降下高強度的天雷。
緊接著羅詩琴就起身回到了前麵車廂的頂處，一把掏抓住另一個襲擊者的口器。
“想和我聊聊嗎？”
“我不收費哦，”羅詩琴耐心道，“試試回答我嘛。”
“誕生你的邪神，名字叫什麼？”
“吼——！！”
異變的怪物發出了壓迫性極強的低吼，然後被羅詩琴揚起另一手上的肉瘤腦袋撞了狠狠一下，砸得它聲音都沒了。
等到它閉上了嘴，羅詩琴再把肉瘤拿開，笑眯眯且耐心問道：“我再問一遍，叫什麼？”
“吼……”
明明有智商但是不能思考問題和回答問題，那這群怪物對羅詩琴來說也沒什麼大用了。
她的耐心終於在無休止的委屈吼聲中耗儘。
“小雷雲。”
女人抬起手，就當著所有人的麵，輕而易舉地將目測有百斤重的怪物拎起，隨後甩到半空中。
“收尾。”
無聲雷鳴拯救了車廂內人的耳朵，但仍舊阻擋不住眾人的驚愕。
焦味從車廂大洞上飄了進來，隨後羅詩琴撤了一朵飄出來看戲的小雷雲，把肉瘤異形包起，仔細擦除了身上攜帶的液體後，她從車廂上的大洞跳了進來。
“！”
“沒事了，開車吧。”
羅詩琴把那包裹著肉瘤的小雷雲放在了車廂角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種貴重的藝術品擺放在那兒。
她冷靜開口：“目前的危機暫時解除，但它們的出現已經表明情況在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我們得趕緊和市長那邊彙合。”
警官怔愣了半秒，隨後嗖的一下躥到小玻璃窗上，同時打開全隊對講：“開車！”
經此一戰，前往目的地的路程平穩了許多。
後半程的道路再也沒有其他伏擊的異形怪物出現——又或許是因為一直隨著她們移動的雷雲有關？
梅華月望了一眼小窗外黑壓壓的景色，心想這實在不像是大中午，更像是深夜。
就連駕車的警官都打開了遠光燈，車子行駛在無人的道路上，兩束白光直白地刺進灰暗中。
雖然已經過去快半個小時了，但梅華月還是時不時地去看羅詩琴的表情。
她現在還閉著眼睛假寐，隻是深深皺起的眉毛讓她看上去不像之前表現得那樣輕鬆。
梅華月又想起了之前筆友在網上和她聊過的小說設定。
但當一切真相被揭曉後，她也沒辦法將之前對方說過的話真當小說設定一笑了之。
就拿剛剛羅詩琴突然的舉動來說吧，真的隻是“看到未來”了嗎？
她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但羅詩琴還在休息，又或是思考？總之，梅華月沒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她。
她選擇去向納紮爾搭話——觀測之眼這一小段時間無疑是安靜過了頭。
而且還是在羅詩琴在的時候安靜過了頭。
“喂，納紮爾。”她小心戳了戳有些精神不振的李葉，示意想和觀測之眼對話。
因為之前梅華月在和納紮爾的對話中從未落入過下風，李葉猶豫了兩三秒後就點頭張開了嘴。
納紮爾：“乾嘛。”
觀測之眼乾乾巴巴地開口：“有話就說。”
它的確變了。
梅華月眯起了眼睛。
之前納紮爾說話方式可不是這樣的。
浮誇又欠打……為什麼突然改變了說話方式？
梅華月下意識地去揣度觀測之眼的心理路程。
累了？還是說……害怕？
害怕誰？另一個邪神？不，不對。
阿巴納赫？
也不對，它更多的是驕傲。
那就是一個它本不該害怕的人的某個行為讓它感到了威脅——
羅詩琴。
‘誕生你的邪神，名字叫什麼？’
梅華月的腦海中閃過筆友之前對著異形怪物問的問題。
說實話，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就算是她也不由自主地為羅詩琴那個帶著點血腥氣的微笑而感到驚悚。
但緊接著驚悚感就消失了。
這可是她的親親筆友誒！有什麼可擔心的！
不過現在想想，納紮爾難道是因為那句話而感到了害怕？又或是羅詩琴對待邪神眷屬的態度？
梅華月忽然笑了，在納紮爾眼中，就是這個人類不懷好意。
“我知道‘納紮爾’這個名字有‘惡魔之眼’的含義，”她小聲道，“但是阿巴納赫呢？”
納紮爾裝死：“……”
“總得有個什麼含義吧？”她又湊近了一點，笑得更加不懷好意，“難道說什麼也沒有？”
納紮爾支支吾吾：“當、當然是‘觀測與修正’的意思！畢竟阿巴納赫大人是觀測與修正之邪神啊！”
“既然這樣……”
梅華月拖長了音調。
“那感染了後車那群人的邪神，叫什麼？”
一瞬間，警官們的耳朵支楞了起來。
納紮爾：“哈？我怎麼知道？”
“你們邪神之間難道沒有什麼群聊嗎？”梅華月不死心，“總歸有什麼信息交流的方式吧？”
“邪神那麼多，你以為誰都願意聊聊？”納紮爾不屑道，“退下吧凡人，你的問題簡直無知到我惡……”
“嗬。”
納紮爾：……
它瞬間閉上了嘴。
梅華月看看剛剛閉著眼發出嗤笑聲的羅詩琴，又看了一眼死活不出聲的納紮爾，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沒等她繼續尋找納紮爾的破綻，車子終於到了目的地。
“到了。”
警官簡短地通知了她們一聲，隨後打開車門，先一步跳下車去進行彙報。
武警小哥後一步落下，然後扶著其他體力不支的幾人下車。
落在地上後，羅詩琴就迅速分辨了下四周的環境。
周圍有龐大的工廠建築，但周圍並沒有穿著其他服飾的工人，想必大概率是廢棄工廠。
大型綠植覆蓋率不是很高，但也稱不上荒涼。
很快，警官就從遠處回來，走到羅詩琴麵前向她點了點頭：“請跟我來。”
隨行的人還有梅華月、李葉、餘鹿，之前保護她們的武警小哥也在其中。
而麻娘不知道去了哪個地方，像之前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警官提了一句，羅詩琴就說：“她去忙了。”
至於忙什麼，大概隻有麻娘自己知道了。
很快，在經過層層關卡後，她們終於來到了市長辦公室。
但辦公室裡麵卻不隻有市長。
警官為她們拉開了門，羅詩琴走在最前麵，一眼就看見了其中較為眼熟的人。
但也隻是眼熟，至於名字……有點難想起來。
不過很快，就輪到她驚訝了。
因為她覺得眼熟的那個人比她還要震驚，並且還伸手指著她嘴裡不斷地念叨著“對對對，是她就是她！”
什麼啊？好朋友小哪吒？*[1]
羅詩琴有些摸不著頭，於是眼神上飄，看到了對方頭頂上的人生書名。
和周圍人一模一樣的《末日逃生指南》，沒能給她提供一些額外信息。
她微挑眉，不動聲色地指揮著小雷雲去觸碰對方的人生書。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青年身邊的幾位男女反複朝他確定“確定是她？”後，轉身朝著羅詩琴走來。
梅華月就站在筆友身後，一看這陣仗有種奇怪的感覺，直接抬腳擋在了她身前：“等等，有話好好——”
“死神女士，您好！”
為首的女性朝著羅詩琴的方向伸出了手。
梅華月：？
年長女性：？
眾人：？
就連羅詩琴也怔愣了一秒，隨後之前的記憶如同海水般朝她湧來。
這個人……她記起來了。
不是在楊瑒的那本異變人生書裡遇見的那位消防小哥嗎？！
羅詩琴那時還和他約定過，如果對方想要知道一切，在六月十七日，魚常市海華大道北街069號店鋪等他們。
這裡的他們，指的是哪怕被修正過記憶也察覺到不對勁的政府人員。
但那一天羅詩琴去的時候，沒有碰到任何人。
所以之後羅詩琴就沒再考慮這些了。
不過現在這個情況是……？
“死神？？！”
熟悉的尖叫從身後傳來，眾人驚愕回頭，就看見那滿頭枯白發的少女張大嘴巴，露出其中銀白色的印刻獨眼。
納紮爾震驚尖叫：“你還是死神？？！”
“你不是什麼冥府外交官嗎？！”觀測之眼不能接受，“可惡的人類，在擁有阿巴納赫大人的偉力之後，竟然貪得無厭！貪榮冒寵！腳踏三隻船！”
羅詩琴：……
什麼腳踏三隻船？是在說她嗎？？
她還沒把“異變物收容研究所員工方塊A”的身份拿出來呢。
等等，這個身份好像更和這個世界設定貼合誒？
“婁國安，這也是……？”
年長的女性眉毛輕輕皺起，看向少女的眼神帶著疑慮。
婁國安——也就是之前一直跟著她們的警官，點頭：“是。”
“這下可不得了了啊……”
她感慨了一句，隨後拉回注意力，麵對著比她小了不少的羅詩琴放平了姿態：“您好，女士。我是異形監管與防衛部門的總負責人，我姓趙，趙憫。”
“您好，我是羅詩琴。”一下子就明白現在這種交談方式代表什麼，羅詩琴迅速道，“冥府駐人間外交官，死神見習，異變物收容研究所成員。”
眾人：？
不是，你頭銜這麼多？？
年長的女性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她的眼神瞥到了李葉舌頭上的銀白獨眼後，隨後微笑道：“很高興認識您這樣一位年輕有為的女士。”
哈哈，上麵的頭銜沒一個給她交五險一金的。
羅詩琴微笑：“謝謝。但我想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流。”
她迅速且不容置疑地將車上發生的事情，以及之前她收集到的線索全部告知了麵前的這位總負責人。
“之前我和市長通過網絡簡單聊了一下，”羅詩琴道，“不知道您又有什麼建議呢？”
趙憫搖頭：“我沒有建議。”
她認真地看著羅詩琴，坦白道：“其實這場災難有跡可循，在兩個月前我們就有接觸到這種超自然現象。”
有人為她們端來茶水，引座後，辦公室內就安靜下來，聽著這位女士緩緩道來。
……
最開始接觸到這種超自然現象是在兩個月前。
是南方邊境，和一夥毒販對峙時偶然發現的。
婁國安最開始不是異形防衛隊的隊長，他起先是一名臥底，在邊境毒販裡麵傳遞消息的臥底。
在他摸進裡麵，獲取信任後，好不容易揪住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將毒販頭子抓捕的機會，婁國安自然不可能放過。
幾天後正巧，在邊境地區這夥人需要交易，而且金額巨大，免不得人手集中。
婁國安竭儘全力和同伴將消息傳了出去，然後等待著數日後的抓捕行動。
但奇怪的是，毒販頭子在行動開始的半天前忽然將所有人召集起來，說是要開安全會議。
等到所有人到齊後，婁國安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安全會議，就是為了揪出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