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鴆婚 江月年年 11612 字 4個月前

他的麵龐像被寒冬冷水洗過,黑色眼眸如覆霜的冰葡萄,彆提有多瘮人。

楚弗唯卻絲毫不懼,脫口而出道:“那他肯定比你專業吧。”

不知為何,她麵對程皓然斟酌措辭,思索言語是否會傷及對方,但遇見韓致遠就放飛自我,根本不在乎他的反應,隻主打揭露事實真相。

她沒覺得自己有錯,就像她懂經營珠寶公司,但真讓她手繪設計圖,不一定能強過甘姝瑤。術業有專攻,人家下過苦功夫,多少還是不一樣。

韓致遠聞言,臉色更差了,詰問道:“你怎麼知道?”

楚弗唯不懂對方緣何較真,換做是平時,他大概對她的評價略微不滿,卻不會斤斤計較,迫使她拿出證據。

“行,那我考考你。”楚弗唯抬起手來,指向角落的設備,“這是乾什麼用的?”

韓致遠順勢望去,有條不紊道:“用於外向內追蹤技術的定位點設備,通過多個定位點覆蓋,建立三維位置信息,來進行運動追蹤。”

“國內VR設備一般采用兩種定位技術,外向內追蹤精度高、延遲低,是目前的主流方向,缺點是要搭建定位點,有空間範圍限製,一旦有遮擋就喪失精度。”

他舉起手裡的XR眼鏡,解釋道:“內向外追蹤技術不需要定位點,但依賴頭戴設備的攝像頭,在無硬件搭建的環境裡也能自由使用,但精度和延遲會差一些。”

“如果你長期使用VR設備感到頭暈,很可能是視覺和動作感知不匹配,就跟定位追蹤技術有關。”

邏輯清晰的講解,慢條斯理的口吻,流露出講話人對技術的熟稔。

“……”

楚弗唯語噎片刻,吐槽道:“小學生吧你,就你懂得多。”

她就問他七個字,他氣得回一長段,不知道他在破防什麼!

韓致遠:“是誰要考考我?”

“我爸還說你謙虛,他真是識人不清。”楚弗唯抱怨,“你哪裡謙虛了,稍微知道什麼,就叭叭說一大堆。”

何棟卓常讚歎韓致遠低調內斂,她就該把剛才那一段拍攝下來,讓老眼昏花的父親見識一下。

“我隻是看不慣你的陋習。”

“我有什麼陋習?”

“交流的對象不同,態度也跟著變化,這不就是任人唯親。”

“你該不會在公司也這樣?”韓致遠斜睨她,冷聲道,“欣賞的員工搞個PPT就能隨便給你畫大餅,不欣賞的員工撐起整個部門都換不回一句好評。”

他對她的差彆對待耿耿於懷,又湧現熟悉而隱秘的惱意,丟失往日的冷靜和鎮定。

“你少汙蔑我,那是你們恒遠的習氣,心臟的人看什麼都臟。”她沒好氣道,“不信你入職我們公司,做個打工小弟,給我端茶送水,看看你的實力!”

韓致遠:“?”

“再說你不也是這樣。”楚弗唯駁斥,“遇到彆人是韜光養晦,遇到我就是重拳出

擊,你怎麼好意思說我?”

童年時,兩人一起上散打課,韓致遠對其他同學都點到為止,唯有對她是毫不放水,搞得彆人誤以為他倆有深仇大恨,每次課程都恨不得決戰紫禁之巔。

當然,楚弗唯出手也不客氣,天馬流星,沒少捶他。

“你很介意這件事?”

韓致遠怔然,他睫毛顫動,遲疑道:“我以為,要是不全力以赴,你知道後更生氣。”

坦白講,他幼年有一段時間,不知如何跟她相處,在比賽中收手讓她,並不能換回她好感,反而引發更旺盛的怒火。

長輩總說“男生該讓讓女生,你要多哄哄人家”,但這種舉動放在楚弗唯身上,隻會被她視為貶低和侮辱。她有種與生俱來的傲氣,堅信萬事是自己爭來的,而不是對手讓出來的,甚至將類似說辭當做挑釁。

韓致遠曾經摸索許久,才領悟跟她交往的辦法,要像直來直往的刀鋒,將彼此放在對等位置。

楚弗唯見他神情鄭重,不由陷入思索。

“確實。”她小聲地承認,“如果你故意讓我,我肯定會打爆你。”

韓致遠見她讓步,語調也緩和下來:“那就算扯平了,誰都不欠誰的。”

楚弗唯雙臂環胸,卻並不買他的賬:“扯不平,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你這輩子就是欠我的。”

他脾氣如此冷硬,雙方的聯絡沒斷,完全靠她的善心。

“???”

兩人插科打諢完,重新回到了展廳。

韓致遠剛過來,提出在此參觀一遍,又找旁人拿了套設備。

程皓然發現韓致遠露麵,對方身邊還站著楚弗唯,他索性徑直走過來。

“我帶兩位進去吧。”

韓致遠當即製止,客氣地笑道:“不勞煩程老師介紹,我們就隨意地逛逛。”

楚弗唯嘀咕:“但我都逛過好幾圈了。”

韓致遠:“你對掏錢的人就是這個態度?”

“切。”

楚弗唯不情不願地戴上眼鏡,隻得陪同韓致遠再溜達一圈。

程皓然在旁看著,驚訝於楚弗唯不耐煩的態度,她過去提及發小總是不屑一顧,好像有絮叨不完的怨恨,但親眼目睹雙方的互動,卻品出似有若無的親昵。

他們深知彼此不會翻臉,才敢麵露煩躁、肆意妄為,不必擔憂一刀兩斷,自然不怕暴露本我。

或許,她和他沒結婚,也會牢不可分。

程皓然目送兩人離去,很難描述心裡的滋味。

展區內,韓致遠體驗一遍設備,倒是提了些合理建議,能夠應用到“古韻境遷”方案裡。兩人摘下設備,在角落裡休息,又閒聊兩三句。

“行行行,你最牛。”楚弗唯偷偷地記住,麵上卻翻了個白眼,“這麼厲害還找專業人士乾嘛,就靠你獨自扛起整個部門唄。”

“我找他過來,也是為他好。”

韓致遠眸色漆黑,低聲道:“畢竟人總

是心存幻想不信邪,隻有不留餘地地確認事實,才有可能徹底放下。”

他敢讓程皓然來,就是要對方死心。

彆以為他沒看見,程皓然拿設備時黯然神傷,將斬釘截鐵的結果擺出來,才能乾脆利落地斷掉念想。

“又是什麼資本家騙術?”

楚弗唯譏諷:“彆人不但要奉獻技術,還要感謝你大恩大德,讓他心碎後幡然醒悟?”

資本家當真厚顏無恥,無情地剝削彆人,嘴上卻振振有詞。

“你心疼了?”

“對不起,我沒心。你們男人能聊到一起,肯定都有自己的算計,還輪不到我來心疼。”

程皓然和韓致遠都是成年人,他們提前在燕城達成合作,那她也沒必要多插嘴了。

韓致遠:“既然話說得那麼絕,為什麼跟他在一起,你們又為什麼分手?”

“你好八卦。”她道,“社會上的事情少打聽,合約可沒要求聊這些。”

“即使是合約夫妻,你覺得我們跟真夫妻有區彆麼?”

楚弗唯一怔。

韓致遠握著設備,緊盯牆壁上的光影,任由斑斕光點,灑在自己身上,好半天才轉身望她。

他喉結微動,抿唇道:“婚姻法裡從未提過感情或愛情,僅僅說夫妻有互愛互敬、互相幫助的義務,我們的社交圈子也早就融合,不管是親戚或朋友,基本上彼此都認識,跟真夫妻也差不多。”

反正他和她早就無法分割,不管以哪種形式相處,都會永遠糾纏下去。

微藍光牆矗立在韓致遠身後,如同神秘莫測的星空,又像汪洋無際的大海。

他額頭碎發散落,投下淺淡的陰翳,遮蔽秋水般眸光,讓人看不清眼底的漣漪,起起伏伏,波紋陣陣。

“這話什麼意思?”

楚弗唯心頭微跳,忍不住屏住呼吸,懵道:“……還是不一樣吧?”

有一瞬間,她無法解讀他的含義,明明都是中國話,連起來卻亂套了。奇異又微妙的感受如潮水席卷心頭,在海風呼嘯中,翻起雪白的浪。

他冷不丁說這些話,是怕她跟程皓然舊情複燃,影響他出門在外的名聲麼?

還是有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