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關係,現在沒事了。”林聽笑道,“看他願意來,估計早忘了。”
楚弗唯見好友釋然,不好意思直白戳破,韓致遠是記仇達人,應該單純裝得豁達,心裡如何不好說。
沒過多久,昔日同學陸續上桌,圍坐在美食邊閒聊。劉沛在酒櫃前張羅半天,已經迫不及待地醒酒,陸續給其他人斟滿紅酒。
歡聲陣陣,美酒佳肴,青春都隨回憶翻滾。
韓致遠坐在楚弗唯身邊,瞧見她的動作,冷不丁道:“這是我的餐具。”
楚弗唯一怔,忙低頭查看,果然發現拿錯了,左邊是韓致遠餐具,右邊才是自己的。她做錯事也不道歉,理直氣壯道:“你的又怎樣,現在歸我了。”
韓致遠情不自禁地笑了,懶得跟她計較,伸出一隻胳膊,從後麵繞過她,想要拿她餐具。
楚弗唯當即後仰,用背壓住他胳膊,故意用力靠了靠,老神在在的模樣。
“幼稚鬼。”
“切。”
林聽目睹此景,露出懷念之色,感慨道:“你倆真是一點沒變。”
按理說,兩人都在職場獨當一麵,不是高中毫無磨煉的少年,但彼此相處的氛圍依舊純粹,勾起林聽不少遺忘的校園歲月。
“有麼?”楚弗唯當即起身,放過韓致遠手臂,“可能是休息得不錯,所以精神麵貌較好。”
“不,不是說這個。”林聽嘖道,“你們都結婚多久了,還像個熱戀高中生,跟上學時一模一樣。”
楚弗唯嚴謹地糾正:“我倆上學時沒熱戀。”
她都要佩服林聽的敏銳,真要論起來,確實在熱戀,結婚後再戀,彆提多刺激。
“啊對對對,就是這個味兒。”劉沛樂得擊掌,連忙在旁附和,“一問就回不是,再問就說造謠,在校恨不得同進同
出,但死活不承認自己早戀!”
“真沒有早戀……”
韓致遠語調悠長:“確實,高中不早了。”
劉沛讚道:“行,不是早戀,玩兒的暗戀!”
楚弗唯當即瞪眼,回頭質問韓致遠:“你幫哪邊的?”
眾人哄堂大笑,不肯放過難得的校園情侶,更彆說二人都成為夫妻,皆添油加醋地回憶往事,將楚弗唯和韓致遠當年互動講得栩栩如生。
大家都不再年輕了,卻難忘年輕時故事。
有人說韓致遠選課都要看一眼楚弗唯課表;有人說楚弗唯在學生會做事,發現下雨特意給晚歸的韓致遠留傘,自己隨其他女同學先走了;有人說老師在辦公室都磕主席cp,私下還跟要好的同學打聽過;有人說楚弗唯和韓致遠並肩在領獎台致辭,絕對是校內有八卦領導刻意設計。
千奇百怪的素材頻出,桌上人是輪番獻寶,每說出一個來,就會掀起笑聲,快活得不得了。
楚弗唯不知哪兒來的謠言,她一頓飯吃得麵紅耳熱,飯後拉韓致遠外出透氣,才逃離老同學們戲謔調侃。
就這樣,劉沛都不忘揶揄一句:“行了,給小夫妻點私人空間,待會兒打牌再叫他們!”
天色早就暗沉,深色夜幕徐徐展開,催亮遠方的點點燈火。
室外寒風微冷,不宜薄衫走動,楚弗唯和韓致遠沒進院子,而是在玻璃長廊內坐下,仰頭欣賞著今夜的星光。
此處沒有屋內悶熱,也沒有戶外的寒冷,溫度恰到好處,驅散酒意燥熱。
楚弗唯坐在椅子上小憩,望見海城難得的繁星,冷不丁道:“還記得我們小的時候,在夏令營裡看星星嗎?”
韓致遠語氣輕緩:“記得。”
這是許久以前的事情,兩人都年紀尚小,畫展相識沒多久,再次在海外夏令營碰頭。他和她當時關係並不親近,加上沒有家長調節氛圍,前兩天都毫無交流,像是假裝互不認識。
營內生活由老師負責,基本都是外國人。老師不知楚弗唯和韓致遠淵源,將二人分到不同組彆,直到室內的學習結束,孩子們要去野外觀星。
年幼的楚弗唯自詡膽大,卻也抗拒黑黢黢的叢林,更彆提跟陌生人待在帳篷裡,等待不知何時出現的星星。
她當時分外後悔,早知有團隊活動,不如跟韓致遠搭檔,起碼雙方交流無障礙,不像對其他小孩得用英語,多少比母語要麻煩。
令人意外的是,韓致遠那天突然申請,想要轉到她在的小組,陪她完成夏令營觀星。
“為什麼你主動提出,想要換到我這組?”
“我看你想讓我過來,你當時盯了我好久。”韓致遠反問,“不是麼?”
他至今記得她的眼神,偷偷看自己好幾l眼,卻又強忍著不張嘴,看上去氣鼓鼓的。
粉雕玉琢的驕傲女孩,彆扭難言的豐富神態,倒讓他初遇的隔閡散去,稀裡糊塗地想讓她如願。
“勉強算是吧。”楚弗唯
嘀咕,“但你居然真來了,還挺好說話的。”
韓致遠振振有詞:“我一直想跟你好好相處,是你總揪著我不放,沒事就要比拚一把。”
倘若不是她好勝心爆棚,他隻會用爭鬥引她關注,雙方不會你追我趕地糾纏多年,遲遲無法擺脫競爭對手的固定模式。
哪怕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都無法徹底放下尊嚴,隻能用帶刺的藤蔓纏繞彼此,仿佛激烈對抗才能讓她和他的關係牢不可破,唯恐一方陷入弱勢,平衡就會支離破碎。
玻璃長廊阻擋室外大半風聲,攔下室內好友的說笑閒聊,如同與世隔絕的靜謐空間,唯有她和他曬著星輝、流連徜徉。
楚弗唯聞言心中泛起漣漪,又思及飯桌上諸多趣聞,終於忍不住道:“……你究竟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劉沛等人晚餐時信誓旦旦地分享,她隻當他們愛玩愛鬨、生搬硬套,但韓致遠漫不經心地談及往事,反倒讓她的心亂了。
奇異的感受席卷心房,有惶惑,有期盼,有緊張,莫名讓人屏住呼吸、頭皮發麻。
四下一片寂靜,風都不敢喧囂。
韓致遠靜默數秒,坦白道:“非要說的話……”
“可能是在還不理解‘喜歡’之前。”
年少時經曆父母去世,讓他習慣了淡化情緒,更不理解世間模糊的定義,比如友情、親情和愛情。
他總是羞於暴露需求,也羞於袒露孤獨無助,或許是隻在長輩麵前爭得失望,長大後竟也變成了長輩的模樣。
沉默的,強大的,一板一眼的,不在脆弱上留步,經年不改地奮鬥。
很長時間裡,韓致遠不明白想待在她身邊的原因,但他深諳唯有最厲害的人能惹她注意,而那就是自己的目的地。
韓致遠注視著她,鄭重其事道:“其實我現在也無法解釋抽象的‘喜歡’,但我能夠直接回答具象的‘喜歡的人’。”
楚弗唯怔愣,竟無言以對。
今夜涼風習習,不聞一聲蟲鳴,卻敲響隱秘的鼓,心跳如山呼海嘯。
“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韓致遠瞧她語塞,又補上一句:“哼,估計晚得多。”
“這是什麼口氣?”楚弗唯抗議,“你不也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時間節點。”
他不滿地追問:“你的時間節點呢?”
“我的話……”
楚弗唯向他的身邊靠了靠,她彎下腰來,將發燙臉龐貼在他胸膛,猛吸他懷裡熟悉的味道,悶聲道:“大概是發現有人狂搖尾巴,還偷藏起來不讓人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