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了五月,鹹福宮裡就開始大興土木了。連接前院和後院的兩道遊廊都從影壁處被攔腰截斷, 右側的那道用青石和糯漿築牆封堵, 左側的那道去了影壁, 加了一扇紅木大門。
同樣是灰塵漫天撲,但後院的奴才們那是個個乾勁十足,就怕一個懶散就在瑜主子麵前失了先機——石楠可是代瑜主子傳話了, 等做好了人事冊子, 這後院裡的差事可得動一動了。而前院裡的奴才們跟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一個個都奄奄的。
端嬪身邊的大宮女名字裡都帶個香字,換人不換名,如今已經換了兩三茬人了, 餘姑姑是頭一個餘香,留在宮裡做了姑姑,是端嬪最得力的心腹, 而聞香施香和冷香則走一個補一個, 每一個‘香’臨出宮前金銀首飾綾羅綢緞那都是攢足了的,這既是她們的體麵也是端嬪娘娘的恩典。
分到鹹福宮來的小宮女們, 個個做夢都想名字裡帶上一個香字。
可這兩天, 小宮女們可不敢肖想大宮女的氣派和富貴了,端嬪身邊除了餘姑姑外最得力的大宮女施香一身是血, 被禦前的大太監們拖死狗似的一路拖來丟在前院裡的情景可是把她們嚇著了。
那鮮紅鮮紅的血溜子浸在了青石板的縫隙裡, 足足洗了小半天才給全洗掉了。按宮裡的規矩, 奴才辦錯了差事, 熬不過板子做了短命鬼那是小事一樁, 一點也不稀奇,可主位娘娘身邊的得力大宮女被禦前的人給打死了,那可就稀奇了!
這人啊,遇到事,越是見多識廣越是容易想得多,小宮女小太監們知道的事少,還隻是被嚇著了,前院的幾個管事的們那可是心肝俱裂的感覺都有了——宮都給封了,又是因為天花封的,那就是人都死絕了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經了這麼一遭,可想而知,前院裡的氣氛有多低迷了。
如今。前院的人和後院的人偶爾在鹹福宮外麵的甬道上碰見了,那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對照組,前院出來的一水的垂頭喪氣,都像剛死了親爹親媽似的,後院出來的則個個眉飛色舞,就像剛死了後爹後媽。
餘姑姑一邊帶著聞香她們給端嬪熬藥,一邊連哄帶嚇的在前院裡開了好幾場動員大會,好不容易才把沉悶的氣氛給弄沒了一些,結果膳房那邊又出事了。
給鹹福宮供膳的那個膳房也被一分為二了——
本來主管膳房的王太監帶著徒弟周泉再離鹹福宮更近的一個院子裡另起了爐灶,以後就專為後院供膳了。說是另起爐灶,把原來的大膳房留給了前院,可王太監是膳房主管,周泉是膳房裡手藝最好的大師傅,他倆走的時候又毫不客氣的,連人帶東西大半都搬去了新院子。
這突如其來的一分家,膳房那邊可是雞飛狗跳的亂成了一團,再往前院這邊送膳時那是紕漏百出,連給端嬪進上的燕窩裡都有沒挑乾淨的燕子毛。
這還怎麼吃。
“……可惡!”一想到連膳房裡的那些下賤東西都敢作踐自己了,端嬪就氣得一邊罵一邊把那一盞惡心人的燕窩給擲到了地上。她臉色憔悴,眉塌眼凹,頭戴一個很寬的防風的抹額,乍一看就跟個老嫗似的。
餘姑姑忙帶著一屋的人跪了下來。“娘娘息怒,都是奴婢們不好。”
端嬪已經兩天沒合過眼了。白天院子裡吵吵嚷嚷的,一刻不停,晚上總算安靜了可她心裡又憋悶,哪裡睡不著覺,熬得眼眶發黑頭昏腦漲,卻是不敢叫太醫來瞅瞅,隻能用以往的方子熬著藥應付著。
皇上才罰了她禁足,她立馬就病了,這往大了說,那就是心懷不忿!
至於誰會往大了說,那自然是小病了一場就讓皇上罰了皇貴妃又割了一半鹹福宮給她使喚的瑜貴人了!
事到如今,端嬪是打死也不相信萬氏是個拙的了!看著笨嘴笨舌的一個人,卻能把皇上迷得這麼神魂顛倒的,為了她連佟家的表妹都給罰了,私下裡萬氏的手段不知道有多高明!
皇上越來越不待見自己,一定是她在背後搞鬼。今兒還隻是分去了鹹福宮的後院,明兒她隻怕是要打殺了自己!
一想到這裡,端嬪的眼前就是一黑,坐在床沿的身子也跟著往後一晃,餘姑姑趕緊上前扶住她。
端嬪閉著眼睛直喘氣,這樣過了好一會,她才有氣無力的開口了,“餘香,給我準備一下,我要去後院……給、給瑜貴人賠個不是。”
端嬪徹底認栽了,隻要萬氏能放她一條生路,以後她什麼事都讓著萬氏。
半個時辰後,端嬪由餘姑姑攙扶著去了後院。
這還是端嬪第一次來梢間,這一來卻是來服低做小的。
琳琅剛被萬歲爺上了一課,正知恥而後勇的惡補宮鬥技能了,端嬪正巧這時上門來了,她一個主位娘娘居然舍下臉上門來給自己賠不是,琳琅立馬就陰謀論了。
她心裡繃著弦,小心翼翼地接待了端嬪,怕留下什麼話柄,連紗帽都沒戴。
端嬪看得心裡一沉,她沒想到萬氏的風疹病居然這麼嚴重。她這麼一臉的紅疹子,皇上居然還天天來看她……她萬萬不會想到,琳琅敢戴著紗帽和康熙天天相處,而康熙雖然覺得彆扭,但也容忍了這種行為。
心裡太過驚訝,端嬪就有些失態的對著琳琅的臉連看了好幾眼。
琳琅被她看得心裡很不舒服,又覺得她來者不善,乾脆就裝病,端茶送客了。
當端嬪走了,琳琅就做起諸葛亮來,結果她手下的幾個臭皮匠比她還緊張,都說端嬪在憋大招。
琳琅趕緊就和萬歲爺說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