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施慈回過神,從窗戶望下去,小販們陸陸續續收攤,他帶著明遐,懷中揣著長命鎖,從客棧後門出去了。
大半夜也不好叫長命鎖飄在他身邊,否則隻怕會嚇死人。
淩晨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遠方傳來打更人的聲音,施慈踩在青石板上,仿佛整條街道隻有他一人的腳步聲。
燈籠隔得很開,隻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好在施慈能在夜裡視物,即使不點燈也沒什麼。
一人一鳥很快到了判官廟前,廟已經關門了,遠方院子裡的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在安靜的夜裡十分駭人。
施慈生在國旗下長在春風裡二十餘年,還是第一次接觸這麼恐怖的環境,白日裡陽光驅散了陰氣,小院並不十分陰森,可夜裡又是另一番景象。
黑暗助長了怨氣囂張的氣焰,遠遠望去比夜色還要深沉的黑氣絲絲縷縷糾纏著漂蕩在空中,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壯觀景象。
輔一進院子杜夫人就從長命鎖裡飄了出來,明遐已經自覺化作利刃,浮在施慈身邊,隻要他一伸手就能夠到。
明遐整個刀身泛起赤紅的烈焰,施慈身邊溫度急速上升,消除了怨氣帶來的陰冷感。
他負手往後院去了,杜夫人跟在他身後不敢靠近半步,雖然滾燙的溫度貼心地避開了她,但她還是能感受到從明遐刀身上傳來的威懾。
仿佛她隻是天地間最微不足道的蜉蝣,而明遐刀是不可翻越的高山,隻要高山掉落一顆小石子,就能砸得她粉身碎骨。
後院那口井源源不斷吞吐著怨氣,像是一張大口,如鯨吞海般吸入陰氣,然後吐出更加濃厚的怨氣。
黑夜讓井裡的鬼理智越發岌岌可危,如果不是井口抑製她的封印,她恐怕早就出來了,隻是經過時間腐蝕,封印也變得形同虛設。
隻差臨門一腳,她就能徹底擺脫它。
“滾!快滾!!!”嘶啞的聲音從井裡傳出,聽得出聲音的主人在努力克製殺意。
自從看到這口井,杜夫人就潸然淚下,此時再也忍不住,衝到井邊痛哭流涕:“阿苑,我的阿苑!你受苦了!”
怨氣凝滯一瞬,隨後洶湧起來:“娘!是你嗎!娘!娘啊!阿苑好痛!”
聲音如泣如訴,即使施慈這個外人聽了也不免揪心。
杜夫人更是心如刀絞:“阿苑,娘帶高人救你來了,你莫怕,很快咱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
杜姝苑聞言聲音再度拔高,裡麵藏著刻骨的恨意:“娘!他們騙了你!他們不是來救我的!他們要殺我!”
杜夫人慌了神,連忙安撫她:“阿苑乖,聽娘的話,施先生不是壞人,他還救了我……”
話音未落,井口一陣金光閃過,尋常人看不見的封印一一亮起,足足有七道,卻在亮起來的瞬間一一化作齏粉。
濃鬱的怨氣衝天而起,一身紅衣的杜姝苑披頭散發,皮膚青紫,雙目一片漆黑,背後還有一道由怨氣凝聚的模糊的黑色影子。
施慈不敢大意,伸手握住明遐刀。
刀身火焰並沒有灼傷他,仿佛最溫順的寵物。
他將杜夫人推到一邊,抬手用刀在地上畫了個圈,囑咐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去,轉身就同杜姝苑纏鬥在一起。
他一握上刀就知道怎麼使用,明遐刀和他心念想通,如臂驅使。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都給我去死!”杜姝苑已經徹底被怨氣操控,背後模糊的影子越大清晰,凝聚成一道人影。
施慈皺著眉一刀劈出,刀身烈焰化作一條火龍,掠過怨氣頃刻間就將它們拔除,仿佛用橡皮擦擦掉了紙上的塗鴉一般,那片區域為之一清。
杜姝苑怒不可遏,抬手就朝他抓來,凝而不散的怨氣化作一隻巨大的鬼爪,泰山壓頂般從他頭上落下。
好歹也是同千年蛇妖周旋過的人,施慈並不為眼前駭人的一幕感到害怕,反而提刀迎了上去,同樣巨大的火龍同鬼爪撞在一起,發出被腐蝕的“滋滋”聲。
不過被腐蝕的不是火龍,而是鬼爪。
明遐刀屬陽,刀身火焰也帶著煌煌正氣,最是克製這些陰邪之物,哪怕施慈操作不是很熟練,僅憑著最基礎的本能也能應付。
杜姝苑自知不敵,但喪失了理智的她沒有任何逃跑的想法,反而彙聚了整個院子的怨氣,準備殊死搏鬥。
杜夫人站在圈內不敢出去,施慈畫的圈隔絕了怨氣,否則被這衝天的怨氣一震,恐怕當場魂飛魄散。
她站在原地焦急不已,苦口婆心勸杜姝苑住手,又求施慈不要下殺手。
施慈原本就沒打算趕儘殺絕,隻是這一院子的怨氣著實難纏,他隻有一一打散了才能想辦法拉回杜姝苑的理智。
怨氣凝聚成巨大的鬼影,杜姝苑和她背後的影子像是掉了個個兒,這場戰鬥已經完完全全由鬼影主導。
“殺!殺了你們!殺!”
“你們都該死!哈哈哈!全都該死!”
黑影的聲音尖厲得仿佛長指甲刮在黑板上,叫施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眉頭緊皺,前方是大到能遮天蔽日的鬼影,與它相比自己何其渺小,單單僅憑明遐刀斬是斬不完怨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