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手,在集市慢慢逛起來。
這次明遐沒有跟著他一起進入幻境,大概是因為離他比較遠的緣故。
因為多得是靈異神怪之事,所以這個世界的風氣十分開放,閨閣女子們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街上能看到許多富貴人家的小姐帶著婢女遊玩。
杜姝苑自然也是其中一位。
這是施慈第二次見到她,第一次是長命鎖那個幻境,第二次是在小院中。
此時的杜姝苑既沒有大火焚燒杜府時的狼狽,也沒有怨氣纏身的時可怖,她婷婷嫋嫋走在街上,唇角帶笑,不知驚豔了多少公子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施慈知道這一次的幻境肯定是圍繞杜姝苑的,他索性跟在身後,看著她和婢女小梅走走停停,買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他大概摸清了杜姝苑的性格,受到良好教養的富家千金,性子有些活潑,帶著少女的天真爛漫,看世界上一切都是可愛的。
她本該如這個世界的其他千金小姐一樣,在父母的寵愛中長大,嫁給一位待她好的良人,相夫教子,平凡一生。
狐妖到底是怎麼找上杜府的呢?
施慈遠遠看著杜姝苑和小梅說說笑笑,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你看這幅畫卷,畫得真好!”小梅略帶讚歎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裡。
幻境心隨意動,施慈一腳踏出,已經到商販麵前。
那是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一身長衫,看著是讀書人模樣,支起的攤子上放了好些畫軸,不僅畫有山川草木,也有不少仕女圖,甚至還有作的詩句。
青年字寫得不錯,這才吸引了杜姝苑駐足。
施慈仔細打量那幅畫,正是吳二手裡那一幅,與之不同的是,仕女圖上多了一位宮裝女子。
畫師筆力極好,仕女亭亭玉立,低垂著眉眼,注視嶙峋的假山中開得正豔的牡丹,花麵交相映,竟顯得人比花嬌。
仕女無疑是美的,她美得不似凡人,一雙眼睛刻畫得十分仔細,眼角尖而下垂,外眼角上翹,給人一種似醉非醉的朦朧感,看起來格外嫵媚多情。
這是一雙狐狸的眼睛。
仕女圖的畫法和牡丹如出一轍,用筆遒勁,中鋒圓轉,富有粗細變化。它十分注重用筆頓挫、轉折、行筆放縱來表現衣物紋理神采飛動,使畫中之人看起來下一秒就要迎風飄舉一般。
單說這畫功,就堪稱一代大師。
杜姝苑一看就喜歡上了,忍不住出聲詢問:“書生,你這畫可否割愛?”
青年一呆,記憶裡似乎沒有這幅畫,但這些字畫都是他和同窗湊出來的,保不齊是其他人後來放進來,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小姐若是喜歡,便二十兩銀子取走吧。”
這幅畫哪裡才值二十兩,隻是沒有畫家落款,也不似任何一位繪畫大家的風格,著實不好收銀子。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盤纏,青年私心想將畫收藏起來。
杜姝苑抿唇一笑,自然看出了青年的不舍,她吩咐小梅將畫收好,才道:“這幅畫畫功不凡,二十兩銀子太委屈它。等會兒我吩咐人取一百兩來,也算配得上它。”
無名之輩畫的畫,能賣上一百兩,可以說是天價了。
青年又驚又喜,卻還是紅著臉拒絕她的好意:“多謝小姐。二十兩是我定的價格,小姐不必破費。”
他臉皮薄,總覺得收人一百兩銀子有些不厚道。
杜姝苑忍俊不禁:“你這書生,莫不是認為它不值這個價?”
這話青年不好回答,畢竟在他心裡,這幅畫是值得的。
見他沉默,杜姝苑微微一笑,帶著小梅離開了。
施慈目光一直落在仕女圖上,眉頭緊鎖。
他已經從上麵察覺出了妖氣。
幻境中他的能力並不受限,後遺症仿佛也完全消失,能輕而易舉看穿仕女圖上籠罩的妖氣。
妖氣壓下了那絲絲陰冷,顯得畫軸也平凡起來。
如果不是他先拿到畫軸,恐怕注意力也會被妖氣吸引,認為是仕女的問題。
天色由暗轉明,恍惚間已經換了個場景。
杜姝苑坐在花園的秋千上,神色有些萎靡。
施慈這才得以見到杜府原本的模樣。
長命鎖帶來的幻境是在晚上,即使點了燈籠,也看不真切,加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元赤身上,還真沒注意到周圍的環境。
如今白日裡再看,杜府稱得上是美輪美奐了。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
施慈在電視上看過不少古代建築,大抵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許多建築雖然古樸大氣,卻失了精美絢麗,而杜府矗立眼前,讓他更直觀感受到了文人墨客筆下文字的魅力。
僅花園便足足有幾百近千平,假山怪石錯落,奇花異草有序地種植在道路兩旁,池塘繞著假山,幾乎貫穿了整座院子,無論從哪裡都能賞景。
池塘中水流清澈,竟然是引入的活水,其中錦鯉躍動,不時互相嬉戲,在荷葉點綴下分外靈動。
園中有幾座亭台,白色紗簾掩映,不僅沒有破壞花園生態的魅力,更是恰到好處坐落在各個地方,無論從哪裡看過去都是一幅畫,亭台是畫中的點睛之筆。
回廊繞花園一圈,蜿蜒曲折,延伸向不同的地方,被碧瓦朱甍遮擋,極大地保護了其中房屋主人的隱私。
而這些,都將付之一炬。
“小姐,老爺請來的道長看過了,說畫沒問題。”小梅從回廊的另一邊繞過來,神色擔憂。
杜姝苑無奈一笑:“好了,都說了是我自己思慮太多,與那幅畫有什麼關係?”
小梅鼓起臉,有些不滿地抱怨:“自從那幅畫到府中,小姐就再也沒休息好,都怪那個臭書生,將畫賣給小姐。”
杜姝宛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不許胡說八道,和那書生有什麼關係,大抵是繡樓快建好了,我有些緊張罷了。”
小梅聞言頓時笑起來:“不知道未來姑爺是什麼樣,老爺近日看了那麼多青年才俊的拜帖,未來姑爺肯定是個謙謙君子,還要待小姐極好……”
杜姝苑羞得作勢要打她:“好你個小妮子,拿我尋開心。”
小梅“哎喲”兩聲,連忙討饒。
施慈繞過回廊,將一主一仆的嬉戲拋在腦後,順著記憶往大堂走去。
杜老爺在待客,賓位上果然有一位五六十歲作道士打扮的老者。
他盯著道士,忍不住皺眉。
道士身上的妖氣,和仕女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