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施慈一身天青色長袍,肩上站著明遐,再次出現在城隍廟前。
等待鬼卒通報之後,他踏進城隍的府邸。
風景秀麗的庭院中,杜姝苑正在和馮國安對弈,見施慈走進來,馮國安連忙丟開棋子,站起身:“先生來了,今日來訪可有要事?”
施慈看了一眼棋盤,他對圍棋也略通一二,心中了然,笑著開口:“城隍大人好雅興,施某貿然前來,叨擾了。”
馮國安連忙擺手:“不叨擾不叨擾,咱們去前廳聊。”
施慈眼裡閃過一抹笑意:“不急,城隍大人不如先下完這盤棋,我瞧著似乎是要分勝負了?”
馮國安輕咳一聲:“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他這盤棋勝負已定,要不是施慈來得巧,恐怕又要輸給杜姝苑,如今有了借口,當然要溜之大吉。
施慈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搖頭失笑。
他同馮國安往前廳去,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對正在收拾棋盤的杜姝苑道:“杜小姐可否一同前來?今日之事與杜老爺有些關聯。”
杜姝苑手一抖,手中棋子滑落敲在棋盤上:“先生這是找到讓我爹蘇醒的法子了?”
施慈點點頭。
二人在前廳坐下,杜姝苑端著茶斟上,隨即也坐到一邊。
施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施某此次前來,就為了兩件事。其一是杜老爺魂魄缺失之事,其二,則是想問問城隍大人,那盲山之中鎮壓的怨氣,和普通怨氣究竟有什麼不同。”
杜姝苑聞言滿臉急切:“先生說我爹爹魂魄缺失,不知是缺了哪一魂哪一魄?可有補救之法?”
馮國安也有些好奇:“我曾檢查過他的魂魄,看不出有所缺失。”
施慈放下茶杯,想起幻境裡看到的東西,心下一沉:“這就關係到我找你的第二件事。”
“杜老爺缺了‘爽靈’一魂,這才導致魂體沉睡不醒,但在失去‘爽靈’之後,有怨氣自發補全了那一魂,這才表麵看起來魂魄齊全。”
“杜小姐,杜老爺缺失的一魂大概率在生前寄托情感之物上,隻要將此物靠近,魂魄自會歸位,到時候和魂體並不相配的怨氣就會自主剝離了。”
“按理說怨氣於魂體有害,會侵蝕魂體,但杜老爺沒出現這等情況,大抵是因為功德在身的緣故,這才抵擋了怨氣侵蝕。”
他不好提起那根木簪,隻好隱晦提醒。
杜姝苑也想起杜崇德自儘時落在井邊的簪子,頓時眼睛一亮:“多謝先生提點。”
施慈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又對馮國安道:“城隍大人可知道盲山之下的怨氣有何特殊?”
馮國安歎了口氣,對他解釋起來:“先生知世間生靈生老病死、愛恨情仇都會有不甘,繼而生怨,但這隻不過是單純的情緒罷了,唯有死前強烈不甘之人產生的怨氣才能驅使生魂化作鬼怪。這盲山之下的怨氣,就是無數生靈怨氣的集合。”
“這些怨氣與普通怨氣不同,如果說普通怨氣是一滴滴進池塘的墨汁,池塘自會將它化解,那盲山之下,就等同於巨大的墨池!數萬年來地府無法往生,怨鬼們無處可去,過多的怨氣滋生邪物,為了不讓凡間變成邪物的溫床,當時天下最厲害的五個人獻祭自己才將所有怨氣鎮壓在盲山下。”
“盲山原本是天下最鐘靈毓秀之地,也是唯一能容納這麼多怨氣的容器,如今被浸染得方圓百裡寸草不生,靠近的生靈全都抵禦不住侵蝕變成邪物……這麼多年來滋生了濃重的怨氣就送往盲山,以至於盲山鎮壓的怨氣越來越多,不知道還能撐到何時。”
說到這裡,馮國安歎了口氣。
施慈有些不解:“既然生了怨氣,怎麼不直接將怨氣打散,為何還要送過去鎮壓呢?”
馮國安搖搖頭,有些乏力:“那些與其說是怨氣,不如說是煞氣,無物不傷,哪裡那麼容易打散呢?用極大地代價打散,回頭卻發現這隻不過是無數煞氣中的一縷……後來大家發現將煞氣送到盲山,盲山會自主吸收鎮壓,於是所有人都不再執著於打散煞氣,直接將它送到盲山。這麼多年以來,盲山的煞氣早就不是能輕易拔除的了。”
施慈這才知道為什麼馮國安會以為他來曆不凡。
僅僅是一縷就這麼難處理,他卻直接拔除了杜姝苑身上的怨氣,還讓她恢複神智……要不是施慈知道自己的情況,恐怕也會認為是什麼下凡的神仙了。
想到這裡,他又轉頭問杜姝苑:“你之前被怨氣侵蝕,是什麼感受?”
杜姝苑抿了抿唇,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怨氣來曆這麼不凡:“初時隻感覺情緒激動了許多,後來化鬼之後更難控製負麵情緒。怨氣無處不在,它像是爬進了我的骨頭縫裡,讓我實力大漲的同時也生出一股自大的心理,仿佛天地間所有人都不是我的對手,甚至還會不由自主想拖更多人進怨氣……”
想到這裡,她又補充道:“初時我隻感覺有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入侵魂體,後來漸漸就變成了你見到我時的樣子。我本來是不願意傷害普通人,這才在封印裡呆了這麼久,可是仿佛有另一個我在不斷攛掇我打碎封印出去。”
馮國安聽完補充道:“怨氣本就是所有負麵東西的集合體,一旦沾染上整個人都會變得偏激陰暗,它表麵上給予人強大的實力,卻在暗中吞噬魂體,等魂體被吞噬完,它又會找下一個宿主,如此循環往複,越來越強大。”
施慈想到杜姝苑的封印,又問:“當初封印杜小姐的道士怎麼沒有把杜小姐帶到盲山呢?”
馮國安聽完沉默片刻:“他們倒也想,實力不濟罷了。”
當初這群道士還來城隍廟尋過他,找他幫忙,隻是他雖然是安綏的城隍,但並無多少戰鬥力,壓根幫不上忙,於是杜姝苑也就隻能被暫時封印在井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