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在所難免,隻要不是太過分,雙方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實在出現了桀驁難馴的,正好殺雞儆猴。”
季雲舒也是這麼想。
“現如今一切都是未知數,也不知道所謂的寶物什麼時候出現,但在此之前,人族和妖族最好相安無事。”
想到這裡,施慈問:“安綏縣這麼多普通人,朝廷會不會提前安排將人送走?若是今年暫且將安綏縣作為妖族和人族修士暫住之地,也能減少不少傷亡。”
打起來肯定在所難免,屆時遭殃的隻會是百姓,那還不如早早疏散人群,防患於未然。
季雲舒道:“此事會由朝廷出麵,施兄與殷正堯交好,去信一封問問也未嘗不可。”
施慈正有此意。
他站起身,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從書案上拿了一張符紙,寫上想問的內容,折成一隻紙鶴。
季雲舒還是第一次見這玩意兒,心下好奇,目不轉睛盯著他的動作。
隻見施慈給紙鶴點上眼睛,它便揮動翅膀飛了起來。
“這些日子你同我一起行動,究竟是什麼時候研究出的這門法術,我竟然不知曉。”
季雲舒看著上下撲騰的紙鶴,隻覺得十分新奇。
施慈有些得意:“前些日子私下裡研究的,季兄覺得如何?”
他研究了不短的日子,就是為了拿出來的時候叫季雲舒驚奇一番,畢竟季雲舒看起來什麼都懂,叫他很難不生出比較的心思。
季雲舒的確覺得有意思,他將空中的紙鶴捏在手中,仔細觀察了一番,才問:“這隻紙鶴從安綏縣前往京城,需要多久的時間?”
施慈道:“一晚上足矣。”
傳信就是為了快速便捷,施慈特地研究了加速的陣法,折紙鶴的時候便刻在了翅膀兩側。
季雲舒點點頭,想到它要穿梭越過重重山水,可一年四季天氣無常,又問:“若是遇到雷雨或者風雪天氣,又當如何?”
施慈聞言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
“幸得季兄提醒,我光顧著研究怎麼快速到達目的地和識彆收信之人,倒忘了這一點。”
季雲舒想了想,執起一邊的毛筆,將法力凝聚於筆尖,在紙鶴身上添了一道陣法,又修改了一番,叫它能水火不侵,這才放下筆。
“如此一來,便不懼四季輪轉了。”
施慈歎了口氣:“原本還想在季兄麵前賣弄一二,如今看來,是我才疏學淺,慚愧,慚愧。”
季雲舒搖搖頭:“施兄所思所想頗為新奇,我還從未見過用紙鶴傳信,叫我大開眼界。”
施慈聞言看了一眼紙鶴,如今的紙鶴趨近於完美,可以算得上十分便捷的傳信工具。
他一揮衣袖,紙鶴便飛快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直直飛往京城的方向。
恰在此時,施靜的聲音傳來:“兄長!季道長!我包了餃子,你們要不要嘗嘗?”
施慈和季雲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書,做冥思苦想狀,時不時還歎口氣。
施靜在門口見二人神情如此凝重,決定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為好,轉而將堆雪人的小朋友捉到身邊,準備投喂。
京城之中,天光乍破。
處理完妖族派來的談判者,殷正堯疲憊地揉揉眉心,忽然見遠處飛來一隻紙鶴。
這隻紙鶴不是什麼妖物,卻從窗戶飛進來直直落到他桌麵上。
他拿起紙鶴,展開一看,果然是施慈的手筆。
殷正堯覺得十分新奇,將這張紙翻來覆去,又從上麵發現了帶著季雲舒習慣的陣法。
他思索片刻,從桌上取了一張白紙,依樣畫葫蘆折疊好,又將層層疊疊的陣法刻上,白紙做的紙鶴頓時飛起來。
施慈的陣法十分簡單,雖然有些新奇,但並非不能複刻。特彆是到了殷正堯這等層次的人,輕而易舉便看穿了其中的奧妙。
不過饒是如此,他還是為施慈奇妙的心思感歎一聲。
見到施慈的信,他想了想,提筆寫下回信,將紙張折疊成鶴,又把施慈寄來的紙鶴還原,兩隻紙鶴並排飛向安綏縣。
施慈所問的問題朝廷自然考慮到,他們已經著手準備將安綏縣的普通人遷出來。
考慮到有些人故土難離,他們也準備了許多措施,保證會將這一年之中造成的損失雙倍賠償。
用不了多久安綏縣就會成為妖怪和修道之人落腳的地方,等妖族全部離開,再將百姓們遷回來。
此次妖族寶物現身,正好方便了人族從妖族口中要好處。
誰叫對妖族有利的東西,不是出現在妖族的領土,而是出現在人族的領土上呢?
-------------------------------------
臘月二十八,明月齋迎來了一位十分眼熟的客人。
這幾天施靜總算意識到了自己不是下廚的料,施慈從馮國安那裡借來了一位生前是大廚的鬼魂,總算將一家幾口從黑暗料理中拯救了出來。
施靜並非固執之人,充分意識到自己沒有天分之後,便不再折騰,轉而研究起了其他東西。
施慈原本還有些愧疚,覺得自己這般避之不及對施靜來說肯定是個打擊,誰知施靜絲毫不放在心上,還反過來安慰他:“兄長怎麼會這麼想?人無完人,我不擅長下廚本就十分正常,倒是連累了兄長和孩子們吃那些難吃的吃食,若是下次發生這等事,還請兄長直言。我並非那等心思敏感之人,又豈會將這些放在心上?”
施慈見她的確毫不在意,也鬆了口氣。
借來的那位大廚姓鄭,祖上曾經是宮廷禦廚,犯了些小錯被逐出宮門,一家人也靠著祖上傳下來的手藝經營了一家酒樓。
鄭大廚活著的時候做了不少善事,死後便在馮國安那兒當鬼卒,直到施慈前來問馮國安借廚子,他才因為自己高超的廚藝被施慈請回去當廚師。
這日一大早明月齋開始準備炸年貨,風塵仆仆的江鴻敲響了明月齋的大門。
他從殷正堯那裡知曉施慈已經回了安綏縣,請示過江文德之後便來明月齋尋施慈。
群妖聚集之事他也有所耳聞,朝廷肯定會派人前來,江鴻先一步過來也沒什麼不妥。
李蒼早早就來明月齋找施慈下棋喝茶,馮國安也和施慈商量好,準備一同過年,杜家人自然也跟著一起。
杜姝苑同施靜聊得火熱,施茶和趙浮去街上買了鞭炮放著玩,季雲舒喜靜,抱著手倚在梅花樹下看施慈和李蒼下棋,杜老爺杜夫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江鴻來了之後加入了小孩子們的陣營,在院子裡瘋玩,連明遐都在和新認識的喜鵲們分享糕點。
馮國安手中還有事沒安排下去,直到年三十這天,才空閒下來。
施慈的明月齋熱鬨得很,在院子中擺了好大一桌,周圍的朋友齊聚一堂,小小的院子裡集齊了人、鬼、仙、妖,任誰來了都要驚掉眼珠子。
“菜來嘍!”
除夕夜,鄭大廚高喝一聲,源源不斷的菜像流水一般從廚房落在院中的大桌子上,足足八十一道,菜品精美,叫人嘖嘖稱奇。
“諸位請入座!”
“先生請!”
下棋的、聊天的、玩鬨的,紛紛落座。
“去歲千般皆如意,今年萬事定稱心!”
眾位一同舉杯,歡慶一年結束,新一年即將開始。
明月齋中一片歡聲笑語,明月齋外也是一片喜意,爆竹聲不斷,各家各戶門口都貼著春聯,還在擺攤的小販們同周圍人恭賀新禧,掛出自家準備好的有趣玩意兒,隻等吃完年夜飯之後出來遊玩的人們給自家孩子買些玩具或者零嘴。
五顏六色的花燈點亮了整條街,早早吃完飯的孩童們你追我趕地玩著爆竹,整座安綏縣一片和諧。
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年的氛圍之中,沒有人察覺到縣城中多了許多陌生人的身影。
忽然,一隻泛著金光的蝴蝶出現在一個小孩麵前,他好奇地偏頭看著蝴蝶,隻見蝴蝶振翅,撒下一片金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絢麗。
小孩伸手去抓它,蝴蝶卻扇了扇翅膀,往前麵飛去了。
“阿喬!快來!咱們去放花燈啦!”
後方傳來同伴的呼聲。
名為阿喬的小孩目不轉睛盯著蝴蝶,高聲回道:“你們先去河邊等我,我看到一個好玩的東西,抓到了就過來!”
“好!阿喬你快點!”
“馬上!”
阿喬伸出雙手,屏住呼吸,放低腳步聲上前猛的一撲——
撲了個空。
那蝴蝶像是通人性一般,往前麵躲了幾步,翅膀上撒下的金粉閃著光,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阿喬不甘心,再次隨著蝴蝶上前。
他沒有注意到前方是個陰暗的小巷,將注意力全部放在蝴蝶上麵,而蝴蝶像是逗著他玩一般,每當他快要撲到,蝴蝶便向前一小步,而當他想要放棄,蝴蝶又落在他手邊。
如此循環往複,阿喬逐漸向小巷深處走去。
黑暗的巷子像是個擇人而噬的猛獸,和燈火通明的街道格格不入。
毫無所覺的阿喬隨蝴蝶闖進巷子之中,便再也沒有出來。
而阿喬的同伴們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隻以為他回家了,將他拋之腦後,自個兒開心的玩了起來。
除夕向來有守歲的規矩,孩童們高高興興在外麵玩,大人們有的搬了小板凳坐在一起聊天,有的去看城內戲班子免費的除夕夜表演。
這一夜,孩子們嬉戲打鬨,大人們各自忙著各自的事。
“阿喬呢?這小子又跑到哪裡去了?”
阿喬的父親問。
“好像是和鄰居家的孩子去放花燈了。”
阿喬的母親道。
“算了,今天過年,就讓這小子好好玩兒玩兒。”
夫妻倆默契的對視一眼,決定不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管教調皮的孩子。
隻是阿喬這一“玩”,便一夜沒有歸家。
眼看著鄰居的孩子一個個回來,自家的孩子卻沒有蹤影,阿喬的父母忍不住拉著其中一個孩子問:“阿喬呢?”
這個孩子正巧就是先前招呼阿喬的孩子,他老老實實將阿喬的話告訴夫妻倆,他們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失蹤了。
除夕,街上的花燈都已經熄滅,喧囂了大半個晚上的縣城逐漸安靜,阿喬的父母卻行走在黑暗中尋找自己的孩子。
直到天色破曉,昨天晚上喜悅的氣氛還沒有散儘,沒來得及飄遠的花燈的殘骸浮在水麵上,街道上滿是爆竹留下來的廢紙,阿喬的父母才一臉疲憊的踩著這些廢紙,敲響了縣衙的鳴冤鼓。
“發生了何事?”
大年初一一早,縣令張恒川還沒從床上爬起,便聽到了縣衙外的鼓聲。
他迷迷糊糊爬起來,抓著官袍往身上套,直到被寒風一吹,這才加快了速度,三兩下洗漱好,坐到衙門的案台後。
“堂下所跪何人,發生了何事?”張恒川打了個哈欠:“你們大年初一便擊鼓鳴冤,有何冤屈速速報上來。”
阿喬的母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大人,還請您派人幫我們找找兒子,他昨夜出去玩耍,我們找了整整一個晚上都不見蹤影,隻怕是、隻怕是……”
她不敢說出心中的猜想,隻好以袖掩麵哭了起來。
張恒川一驚,昨夜大年三十竟然有人在這個時候犯事,這是不把他這個縣令放在眼裡!
“將事情經過細細講來!”
阿喬的母親哭得不能自己,阿喬的父親冷靜道:“昨夜守歲之時,我和孩兒她娘孩子沒有回來,想著大過年的他和夥伴出去玩,便讓他多玩了會兒,結果隔壁的孩子們陸續都回來了,卻沒有見到我們家阿喬的蹤影,問了才知道,原來阿喬追著什麼東西走了,沒有和孩子們一塊兒,我和孩兒他娘連忙出去找,結果跑遍了街道也不見阿喬人影。我等實在沒辦法了才來縣衙報案,還請縣令大人幫草民尋回孩子!”
張恒川聽得眉頭緊皺:“你夫妻二人先莫要著急,我先派人將縣城內外仔仔細細搜查一遍。若是人販子來過,定會留下蹤影,這麼大個孩子,難道還會憑空消失不成?”
說罷,他將衙役喊來:“昨夜縣城的守衛是誰?以前去問問他,昨晚可有人帶著孩子出城,確定一下犯人有沒有離開安綏縣。”
衙役領命,連忙跑了出去。
他對阿喬的父母道:“我會命衙役在城內尋人,你等叫上親朋好友在城內有河的地方找一找,除卻人販子拐人的可能,也許是孩子失足墜水……”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人,如果不是被人販子拐賣,那遇害的可能性十分大。
不論是他不小心出了意外,還是被人所害,對阿喬的父母都是十分沉重的打擊。
聽到他的話,阿喬的母親果然哭得更加傷心,哭得幾乎背過氣去,而阿喬的父親強忍著悲傷扶著她,朝張恒川道過謝後離開縣衙往家的方向去了。
大年初一便發生了這種事,在寧撫鎮來說簡直像是天上落下的驚雷,各家各戶閒下來的人都開始尋找孩子的消息。
衙役去找守衛問了消息,昨夜並沒有帶著孩子的人離開,唯一進出的幾個人,都是城內的熟麵孔。
確定了消息之後,張恒川便帶著衙役們開始尋人。
這件事鬨出的動靜不小,但是施慈所住的明月齋的確偏僻了些,直到有人找上門來才得知這個消息。
來人正是阿喬的父親,他想到住在明月齋的施道長十分有本事,在尋找一圈無果之後,猶如抓著最後一絲救命稻草般敲響了施慈的門。
“施道長,請您幫幫忙,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這才來找您。”
阿喬的父親愁眉苦臉,他們家隻有阿喬這麼一根獨苗,平日裡捧在手心裡疼著還來不及,如今突然失蹤,對於他們家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打擊。
施慈讓開一條道:“出了什麼事?不如先進來說話。”
阿喬的父親搖搖頭:“不了,施道長,我家阿喬莫名其妙失蹤,找遍了城中都不見蹤影。我知道您法術高強,還請您幫忙看一看,阿喬到底在哪裡?”
他言辭懇切,老實巴交的臉上滿是懇求。
施慈皺起眉:“是什麼時候的事?”
阿喬的父親道:“昨夜便失蹤了,今天早上我和孩兒他娘去縣衙報了案,縣令大人帶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施慈沉吟片刻,抬手掐算起來,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右手握成拳背在身後,沉聲道:“你先回去,我已知曉阿喬的下落。”
阿喬的父親頓時興高采烈,口中連連道謝:“多謝施道長!您對我們家的大恩大德,我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施慈沒有說話,目送他離開。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後,施慈臉色越來越差,高聲道:“明遐!”
正在撲騰翅膀吃糕點的明遐察覺到他話裡的情緒,眼神倏地一厲,應了一聲,下一秒化作利刃出現在施慈手中。
施靜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跑出來,問:“兄長,發生什麼事了?”
施慈臉色緩和了些:“去處理一些破壞規矩的東西。”
季雲舒抱著劍:“可要我隨你一起去?”
施慈搖搖頭:“這些東西,我自己便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