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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們身處空間之中,受到的震動尚且如此之大,更遑論朝中群臣了。
本朝高祖皇帝立國之後,便定下鐵律——非穆氏不得王,若有違者,天下共擊之!
竇大將軍姓穆嗎?
不,他姓竇!
金根車、十二串的冠冕,都是天子才可以使用的器物,竇大將軍是天子嗎?
不,他是人臣!
至於準允竇大將軍用全套天子儀仗出行,竇家五子皆得封侯,賜錢一億,每一條都踩在了朝臣的肺管子上!
宗室首先覺得不妙——好家夥,彆人篡位都是先當大將軍,過段時間再當丞相,然後籌謀封公,繼而稱王,你他媽倒好,中間沒有半點緩衝直接一步到位了啊?!
當年撥亂反正,你竇敬是大功臣,得勢也就罷了,反正隻是大將軍,距離皇位還有段距離,等你死了,竇家也就散了,好家夥,一不小心您老人家一個托馬斯大回旋,直接蹲皇位旁邊了啊?!
你想乾什麼?
不想過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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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當姓穆的人都死光了啊!!!
朝臣更覺得竇氏一族張狂太過。
直接享用天子的儀仗……
這已經不是飄不飄的問題了,你這是直接騎三輪飛入太空了啊!
親奉穆氏的臣子們無不在家痛哭流涕,感慨社稷之將亡,而親附竇家的臣子們,也有一半暗暗皺眉,覺得大將軍這一步未免走得太急。
而剩下的那一半,則儘數是竇家的堅實擁躉,或為竇家本家分支,或者為竇氏姻親,聞訊之後無不彈冠相慶,歡欣鼓舞。
竇太後聞訊之後,心下便有了三分明悟,使人往竇家賜下老子《道德經》一本。
竇敬起初並不明白竇太後的意思,將這本《道德經》拿在手裡翻閱,發現獨獨第九章被撕去,瞬間明了其意。
他獨坐在靜室之中,曼聲吟誦:“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常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竇敬莞爾,笑了起來:“太後娘娘是在奉勸我,應該功成身退了啊!”
侍從就在此時來稟:“大將軍,光祿大夫來訪。”
光祿大夫,便是竇敬的弟弟竇洪。
竇敬道:“叫他進來。”
侍從稱是。
自家兄弟,竇洪並不與兄長客氣,進門之後,便直截了當道:“我意欲為洛陽令,還望兄長為我籌謀!”
竇敬聽得皺眉:“三郎剛往廣漢就任刺史,你又向我索取洛陽,你難道不知道洛陽是什麼地方?那是東都!你以為這天下,是姓竇的嗎?!”
竇洪輕哼一聲,愜意的靠在隱囊上:“天子冊立都取決於兄長之意,這天下難道不姓竇嗎?”
竇敬眉頭皺起:“二郎,不要太過放肆!”
竇洪覷著兄長的臉色,嗤的笑了一聲:“事已至今,兄長還想做賢臣嗎?我向你要官又如何?難道哪一日竇家傾覆,天下人會因為你沒有給我高官而饒恕我嗎?!”
竇敬被弟弟戳到了痛心之事,臉色瞬間陰沉下去,沉吟不語。
竇洪等待片刻,終於禁不住,又催促了一句:“大哥!”
“你且回去等待,”竇敬撫摸著手邊的玉如意,若有所思道:“這三五日間,我便給你答複。”
竇洪聽到此處,便有了幾分底氣,暢然起身,向兄長稱謝。
竇敬無可無不可的領受了,待到竇洪離去,又往書房去擬定奏疏——他要奏請天子親政!
第二日,這上疏便到了朱元璋的案頭。
竇敬跪伏於地,滿麵恭敬,聲辭懇切:“昔年睿宗皇帝年幼,朝中諸事力有未逮,故而特旨令臣與尚書令、光祿勳等人協同理政,臣夙興夜寐、兢兢業業,不敢有分毫懈怠。今睿宗皇帝已逝,今上天子臨朝,臣亦可功成身退,歸家含飴弄孫,做一富家翁了……”
他剛剛說了個話頭,滿朝文武的變色就變了大半。
有擔憂竇大將軍隱退之後竇氏集團一落千丈的,有憂愁之後為人清算的,有摸不準竇敬心中所思所想的,也有憂心忡忡的。
而朱元璋甚至沒等竇敬說完,便步下玉階,親自將其挽起:“大將軍快快請起!”
他神色真摯,連聲挽留,目光在群臣身上掃過時,眉宇間透露出不安與陌生的樣子來:“朕尚且年少,實在肩負不起這萬裡江山,朝中諸事,豈能離得了大將軍呢!”
竇敬堅決辭謝:“腐朽之人,身為臣下,豈有代君行政之理?”
朱元璋比他更加堅決的挽留,死死的拉住他衣袖,甚至於熱淚盈眶:“大將軍有匡扶社稷之功,孰人膽敢疑之?難道您真的要棄我而去嗎?!”
竇敬見狀,不禁麵露為難,其餘竇家黨羽則在此時出聲規勸,如是再三,終於將辭呈收回,君臣相得,皆大歡喜。
……
自從竇敬遞出求去的那封奏疏開始,禦史中丞韓偃就不由得在暗地裡捏了一把冷汗。
為天子捏一把冷汗。
當今登基之後,便大力擢升竇氏一族,竇敬本人甚至非穆姓而封王——這可是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事!
韓偃很清楚,天子這麼做,隻會有兩個原因。
其一,作為閒散宗室,陡然被竇敬喂進嘴這麼大一個餅,因此對竇敬感恩戴德,傾儘所能加以回報。
其二,他是故意將竇家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鮮花錦簇,緊跟著的不就是月盈則缺?
韓偃明白這一點,竇敬當然也明白。
所以竇敬主動上表辭官了。
如若天子覺得竇大將軍是受了太後賜書的感觸,真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順勢許之——
接下來隻怕就要發生一些不太美滿的事情了。
好在天子沒有踩著個坑,甚至可以說,天子以最完美的姿態,爬出了這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