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子能夠體會到勞碌之苦後,他再誠惶誠恐的上表請罪,巴陵王硬撐著要去竇太後麵前厚顏無恥的刷刷臉,請皇嫂幫忙說情,再有裴仁昉的老師耿彰跟裴老太傅幫著敲敲邊鼓,何愁大事不成!
這天晚上,燕鴻借著探討公務的由頭,一直在宮裡待到了宮門即將落鑰的前一刻。
計劃通√
待到次日,又換了反996小組裡彆的人去當車輪。
朱元璋精神奕奕。
又一日。
朱元璋精神奕奕。
又又一日。
朱元璋精神奕奕。
巴陵王跟燕鴻眼下青黑,雙目無神,幾乎是腳下打著飄,進了一豆九吃。
想要天子高強度的工作,那必須要師出有名,如果故意拿些雞毛蒜皮的事項去沒事找事……
竇大將軍 is watg you!
這也就要求他們在用工作去折磨天子之前,必然得先折磨自己一回,列出點靠譜且言之有物的東西才行。
可是……可是!
為什麼他們數人聯合起來車輪戰,居然都卷不過天子啊!
燕鴻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陰慘慘的衝著巴陵王笑:“小撲街,你輸得不冤枉啊!”
巴陵王:“……”
裴仁昉在旁問了句:“還要繼續嗎?你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戰略?”
燕鴻沒好氣道:“還繼續個屁啊,咱們幾個臉兒都綠了!陛下果真是天選之人啊,如此數日之後,竟然還是精神振奮!”
他們幾個人暫且偃旗息鼓,朱元璋卻不肯作罷了,見他們不曾再來請見,反而主動宣召他們過去:“幾位愛卿日前如此勤勉,何以近來忽然又憊懶起來?這可不應該啊。”
巴陵王:“……”
燕鴻:“……”
裴仁昉:“……”
什麼搬石砸腳行為。
燕裴二人是臣,有些話不好說,隻有巴陵王半臣半弟,耷拉著臉,委委屈屈的開口道:“皇兄,饒了臣弟吧,我好累啊,尤其還是實習期,連俸祿都沒有……”
朱元璋聞聲便皺起眉頭來:“皇弟啊,不要想著你能得到什麼,要想著你能夠為朝廷奉獻什麼!自私自利的人是沒有資格成為朕的臣子的。機會隻留給有準備的人,毫不努力,不思進取,隻會成為社會的渣滓!”
巴陵王:“……”
啊這。
皇兄你是不是在KTV我啊?!
朱元璋又斜著眼睛去看燕裴兩人:“混日子的人,就不是我穆義康的兄弟,要是所有人都這樣,國家怎麼會有未來?”
燕鴻:“……”
這句兄弟,是單我一個人有,還是彆的什麼人都有?
裴仁昉:“……”
真該為我們虛假的君臣兄弟情喝一個。
幾人訕訕而退。
晚上到了一豆九吃,都垂頭喪氣的,提不起精神來。
巴陵王問他舅:“你腦袋不是好使嗎?就不能再想個辦法?”
“想個鬼啊想,”燕鴻沒好氣道:“你當陛下傻啊?今天召我們過去,那就是點咱們呢!陛下沒有當場發作,就趕緊偷著樂吧!”
巴陵王嘴裡的豆腐腦瞬間流到了下巴上:“啊!阿巴阿巴!!!”
裴仁昉卻注意到燕鴻的臉色實在不好,不禁關切道:“申之,你的身體……”
燕鴻“嗐”了一聲,勉強笑道:“往好處想,總歸也是在為天下人做一些事情,不是嗎?值了。”
又歎息道:“當今天子雖然小氣了些,但終究是個賢明之君,又肯向天下百姓施善政,我等又能有什麼話好說呢,不過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罷了。”
巴陵王心下奇怪,他舅什麼時候變成這樣深明大義的人物了?
隻是聽裴仁昉隨之附和,神色鄭重,再見他舅滿臉真摯,仿佛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也便就將那點子疑惑壓在心底,沒有吐露出來。
卻不曾注意到旁邊房間裡門簾後邊有人影閃過。
到了第二日,朱元璋照舊使反996小組的人前來議事,隻是眉宇間的神色,較之先前卻要略略和藹幾分。
燕鴻幾人亦無所覺,倒是一掃先前的鹹魚之氣,全神貫注,聚精會神。
朱元璋見狀,竟覺得有些歉意,再看燕鴻臉色難看的好像沒幾天就要嘎似的,又勸他說:“事情是做不完的,申之須得保重自身啊。”
燕鴻滿口應下,卻仍舊我行我素。
直到某一日在尚書台議事的時候,他忽然間仰麵栽倒,一口血噴了出去。
周圍人大驚失色:“燕尚書!”
燕鴻氣若遊絲,艱難的將奏疏從衣袖中取出:“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了家國大事……”
左右眾人聽聞此言,無不泣下。
……
朱元璋聽聞此事,愕然良久,冰封已久的心門不由得有些撼動,卻嘴硬道:“咱又不是沒提醒他早點歇著,是他自己不聽……”
空間裡邊李世民冷笑了一聲:“難道你不是看透了他們的主意,故意借力打力?”
朱元璋冷哼不語。
午夜時分,他輾轉反側,想到燕鴻那副命不久矣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了:“我真不是人啊!”
到底還是披著衣服起身,翻出那份落了灰的加薪奏疏,批了個“準”字,發出去了。
……
這一宿沒怎麼睡好,第二天天不亮,朱元璋便起身了,穿戴整齊之後,終究還是吩咐人準備馬匹,出宮往燕家去探望燕鴻。
不想即便他起的如此之早,燕家卻先一步有了諸多來客,甚至於他還在其中見到了兩個他認知中不該在此處的人。
元娘跟元娘的妹妹麗娘。
朱元璋見狀,心頭便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疑竇,近前幾步,問元娘:“你怎麼在這兒?”
元娘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燕尚書可是一豆九吃的老主顧呢。”
朱元璋“哦”了聲,心思微轉,沒說什麼。
臥室的窗戶開著,從外邊能將裡頭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
燕鴻躺在塌上,麵白如紙,旁邊繡凳上坐著個年輕女子,作婦人妝扮,相貌明豔,眉宇間英氣勃勃,隻是神色甚冷,態若冰霜。
朱元璋問元娘:“那是誰?”
元娘小聲的回答他:“是燕尚書從前的妻子。”
朱元璋瞬間了然——耿戎的那個堂妹。
任用燕鴻之前,他也是做過背調的。
薑麗娘以一種“哇塞,有瓜”的心態將耳朵往前伸了伸,又嘀咕了句:“看著也是郎才女貌哇,耿夫人這麼美,一看就是個好人,怎麼會鬨到和離呢?”
沒有人說話。
朱元璋很給小姨子麵子的看向了身後負責情報工作的心腹。
後者便微微垂下頭,低聲道:“仿佛是因為婆媳不和,最後夫妻倆動了手,還見了血……”
薑麗娘憤憤譴責道:“打老婆的男人都是垃圾王八蛋!!!”
該心腹嘴角抽動了兩下,補充說:“耿夫人出身將門,向來驍勇,燕尚書是被打的那個……”
薑麗娘:“……”
薑麗娘馬上上演中國馳名雙標:“清官難斷家務事,美女姐姐的事情外人少管!”
心腹:“……”
那邊廂,臥室裡那對前夫妻不知說了些什麼,眼見著是不歡而散。
耿夫人手提裙擺從內裡出來,見外有賓客,微微一怔,頷首示禮之後,方才轉身離去。
朱元璋這才舉步到內室去。
燕鴻白著臉躺在塌上,見天子來了,強撐著要下床見禮,卻被朱元璋攔住。
他麵露動容之色,眼眶微紅:“臣不能再侍奉聖君了……”
朱元璋見狀,也是黯然。
他歎口氣:“事到如今,燕卿還有什麼話想教朕?”
燕鴻再三推辭:“我為臣下,怎麼敢說教導陛下?”
等朱元璋又問了一遍,才期期艾艾道:“陛下,臣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下人跟您的聲名啊……”
他引經據典,林林總總說了許多,最後隻彙聚成三個字——得加錢!
朱元璋被氣笑了,打從在這兒見到元娘起就吊在半空中的那隻靴子,終於落到了實地上。
他可算明白燕鴻在打什麼主意了!
什麼故意車輪戰,跟他比拚體力精神,統統都是假的,燕鴻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瞞住自己——他就是要以此激得自己心生不快,故意再跟那幾個人頂著來,最後熬得他們自己受不了,吐口血上演苦肉計!
可恨他居然真的上了當!
空間裡邊劉徹都“蕪湖”起來了:“夜路走多了,終於撞見鬼了!”
李世民嘻嘻笑道:“鐵公雞被人拔了毛!”
李元達也是意味深長道:“老朱來來回回不知道騙了多少人,這回終於輪到自己頭上了!!”
嬴政唇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這個燕鴻……當真是個人才,落在老朱手裡,可惜了。”
朱元璋氣極反笑:“燕尚書好盤算啊。”
燕鴻察言觀色,應對道:“非如此,怎麼會承天之幸,被陛下慧眼選中?”
朱元璋不接收這份馬屁,冷冷注視著他,臉上笑意慢慢收斂起來:“你怎麼敢?”
燕鴻道:“臣並非是為了一己私利,而是為了陛下的千古名聲跟國朝黎庶啊。養幾個官罷了,總共才幾個錢?陛下手指頭縫裡漏出來一點,便足夠了。可也就是這幾個錢,能叫人心失卻,臣屬不安,家宅失和,官署不寧,這怎麼劃得來?”
他跪坐在塌上,邦邦邦磕了幾個頭:“臣知道,陛下並非是舍不得這幾個錢,不過是以此考校臣等之心罷了,若臣等忠君體國,必然仗義執言,若臣等數位新晉之臣俱為阿諛小人,又哪敢直言犯君?聖明無過陛下,唯此而已!”
朱元璋冷笑一聲:“你以為如此溜須拍馬,朕就不會殺你嗎?!”
“陛下!”燕鴻道:“臣卑微小人,何足道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隻是陛下的千載清明,何等貴重,豈能毀在臣身上?臣惶恐,臣萬死!”
朱元璋卻道:“燕卿,你的聰明找錯了地方,朕從來不吃這一套!”
繼而便寒聲道:“來人,把他押出去殺了!”
左右領命近前,燕鴻神色不變,卻聽元娘在此時道了一聲:“且慢。”
朱元璋皺眉道:“這是朝廷的公事,元娘,你不要管。”
心下又是腹誹——怪不得要叫老妻過來,原是為了保命!
元娘卻搖搖頭,說:“難道你覺得我要給他求情嗎?”
朱元璋眉頭疑惑地動了一下。
元娘道:“我是覺得,你對他的懲處太輕了。應該像對待竇大將軍一樣,將他剝皮揎草,再問罪燕家所有人才行!”
朱元璋微微一滯:“倒也不必如此……”
元娘正色道:“不這麼做,天下人怎麼知道當今皇帝並非賢名之君,行事暴戾,殊無容人之量?不這麼做,隻怕天下賢良之人還對天子心懷憧憬,覺得這位扳倒竇敬、匡扶社稷的天子,當真是個萬古無一的英主呢!”
朱元璋被老妻拍得心滿意足,嘴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再覷見燕鴻,複又冷哼一聲:“隻是這廝如此算計於我,實在可惡!”
元娘馬上道:“燕尚書,你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請罪?!”
燕鴻趕忙拜倒,叩謝天子聖恩。
繼而又道:“臣無德無才,不堪為尚書台一曹主官,今請複為王府長史……”
朱元璋被人算計了一回,之後又得大出血老老實實的掏工,雖然被老妻勸住,無意殺他,卻也看他不甚順眼,點點頭正待應允,衣袖忽然間被老妻拉了一把。
他微微低頭,就聽元娘道:“這廝誆了你一回,完事之後拍拍屁股,又舒舒服服做他的長史去了,你上哪兒說理去?哪有這麼欺負人的?先打他一頓再說!”
朱元璋聽得舒坦了:“對對對,就是這個道理!”
元娘問燕鴻:“打你二十板子,冤不冤枉?”
燕鴻道:“不冤。”
元娘這才道:“就是因為他得罪了你,你才更不能叫他再回去做那個什麼長史,不然傳出去了,不是都說你小氣?他惹了你,你偏不閒置他,叫他給你乾活兒,沒日沒夜的乾——他不是要工錢嗎?工錢給了,沒道理不出力不是?”
燕鴻被人提溜出去打板子了。
朱元璋鼻子裡邊哼了一聲:“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變著法兒的給他說情。”
元娘笑道:“你隻說我講的有沒有道理?這天下就是你們穆家祖傳的店麵,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娘,不就得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才能長長久久的經營下去?”
朱元璋默然不語。
良久之後,終於道:“那便額外厚賜近日來勤勉政務的朝臣們,以此撫慰吧,除了燕鴻。”
元娘斜著眼看他。
朱元璋“嗐”了一聲:“真拿你沒辦法。”
他大手一揮:“改賜燕尚書皇城腳下五進大宅一千兩代金券一張……”
元娘:“……”
嗐,行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