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翠翠強忍著悲慟, 跌跌撞撞的進了門。
守在外邊的侍從陡然見有人來,先是近前要攔,再窺見馬車上鮮明的魏王府標誌, 立時便想到自家嫁與魏王世子的小姐了。
這麼短暫一遲疑的功夫, 管事已經迎了出來,一眼瞧見鄔翠翠,不由得老淚縱橫:“是小姐回來了, 快快入內, 去通傳給老夫人!”
周遭仆婢們紛紛躬身行禮。
鄔翠翠此時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她幾乎是一把抓住了那管事的衣袖,死命的攥著, 顫聲道:“我見府上懸掛著白皤,是誰……”
管事神情顯而易見的頓住,有些不忍的看著鄔翠翠,卻沒說話。
鄔翠翠急了,尖聲道:“到底是誰出事了?你說話啊!”
管事默默彆過臉去拭淚, 哽咽著道:“小姐,您要節哀啊,老爺跟大郎, 日前在同叛軍作戰的時候,為國捐軀了。”
老爺和大郎……為國捐軀了……
爹和大哥,都不在了……
鄔翠翠臉色慘白如紙, 呆站在原地, 木然的消化著這個驚天噩耗。
好半晌過去,隻覺喉頭腥甜,嘴唇囁嚅幾下,忽的吐出一口血來!
周遭人見狀徹底慌了,趕忙將她攙扶到內院去, 不多時,得到消息的鄔夫人、常貴妃之女九公主和幾個妯娌便一起趕了過去。
鄔翠翠的父親戰死,鄔家的天也跟著塌了一半,而作為後繼之人的長子與父親一通身亡,更叫僅剩的那半天也塌了個七七八八。
若此時正是承平時候,叫全家齊心,再有九公主居中籌謀,往來宮中,倒還可以保住鄔家富貴榮華不衰,但此時正值戰時啊!
什麼禮教名望、家族榮耀都成了虛的,鄔家的家主身故,繼承人隨之亡故,本來可以支撐起門楣的九公主,卻因為貴妃之死和常氏一族的覆滅而變得身份尷尬起來,這種時候的鄔氏一族,已經可以說是岌岌可危了!
鄔夫人在喪夫與喪子的雙重悲慟之中支撐起了大局,有條不紊的安排了丈夫和長子的喪事,應對完太上皇和新帝先後派來的內官,又趁著自家聲望餘溫猶在,將次子和交好的故舊安插到軍中去,在這之後,又打發人去給小女兒報喪。
此時聽聞女兒歸寧,鄔夫人心下不禁為之一跳。
雖說早就送了信過去,但是算算日子,隻怕信使都還沒到,女兒又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回來的?
鄔夫人心有不安——丈夫和長子同時離世,次子精於文墨,不善刀兵,這等緊要關頭,魏王府這門強援對於鄔家來說,實在太緊要了!
小女兒吐血昏迷,鄔夫人好歹在禦前還有些體麵,央求了隨行西狩的禦醫前來診脈,對方看過之後,臉色倒還和緩:“世子夫人吐血,是悲痛過度的緣故,好生休養一段時間便好了。”
開了方子出來,這才離去。
也是在這時候,侍奉鄔翠翠的陪嫁侍女們才小心翼翼的告訴鄔夫人——小姐跟魏王世子和離了。
鄔夫人不聽則已,聽完之後,也險些從坐凳上栽下去!
她厲聲問那幾個婢女:“怎麼回事?!”
這位當家主母治家極嚴,此時如此疾言厲色,那幾個婢女便慌忙跪了下去,一五一十的將魏王府裡發生的事情講與她聽。
鄔夫人聽完良久無語,若非躺在塌上的那個孽障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去的,真恨不能把她拎起來狠狠扇幾記耳光才好!
從小到大,做的事情沒一件能對上弦的!
為著魏王世子的救命之恩,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對著個外男死纏爛打,之後還瞞著她和家裡搞出了賜婚的事兒……
平心而論,魏王世子是個不錯的人選,出身好,相貌好,人品貴重,但鄔家的女兒難道會愁嫁嗎?!
平白把自己搞得那麼廉價!
尤其鄔夫人也好,鄔家其餘人也好,都知道魏王世子心有所屬——
這樁婚事,真是打一開始就知道不會和睦。
起初鄔翠翠還回家哭訴過,說世子待她冷淡,鄔夫人能說什麼?
你自己選的,你活該啊!
奈何那是自己親生的孽障,也隻能捏著鼻子勸她,好生侍奉魏王妃,有婆母幫著,日子總會好過些的。
眼見著近來總算是安生了,哪知道這不聲不響的就搞了個晴天霹靂出來!
魏王世子心裡沒你,你是第一天知道不成?
沒成婚的時候能忍,剛成婚的時候能忍,偏就在鄔家江河日下、即將狂跌下落的時候忍不了了!
這要是魏王府提的也就罷了,居然還是自己女兒主動提的!
彆說當娘的心狠,要把親生骨肉扔在火坑裡,眼見著一大家子人都快朝不保夕了,愛不愛在乎不在乎什麼的還有什麼要緊?!
先扯出一張虎皮,度過麵前這個難關才是要緊!
鄔夫人慪的心口疼,好半晌沒說出什麼話來,打發了那幾個婢女出去,又令人請了一路護送女兒過來的扈從們說話,遵從禮節寒暄之後,再安排酒菜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