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信中對她說,遙想本朝太/祖皇帝開國之時,天縱英明,四海俯首,一聲令下,天下莫不景從,對此今時今日天家之勢,長公主難道還看不出本朝氣數已儘嗎?
如今之禍,是天家自行招取,又與旁人何乾,長公主隻顧惜自家門楣,卻將京師父老、天下黎庶拋之腦後了嗎?
新昌長公主為之驚醒。
身份這東西,有時候沒用,但有的時候又缺它不可。
譬如魏王——天下有心謀求皇位的宗室多了去了,為什麼獨獨他能拉開架勢下場,明刀明槍的跟天子相爭?
因為他是太上皇一母同胞的兄弟,當今嫡親的皇叔!
而新昌長公主,她也是帝女啊。
即便並非親王,她皇室長公主的身份,也先天就可以代表皇族——至少,也可以代表一部分。
皇室長公主的女兒,做了李長生的妻子,這對於天下宗室和世家來說,是一個極大的緩衝,而新昌長公主若是到了德州,也就意味著李長生與諸多京師高門之間的矛盾,其實也並不是不可緩和的。
更妙的是,蕭明澤是長公主的女兒,卻不是宗親之女,她身上流著來自於母親的、皇族的血脈,但她本人又不被歸屬在皇族之內。
這是個非常巧妙的角度。
可以用這層身份來安撫宗室、招攬高門,但與此同時,又不必擔心她的子嗣擁有前朝血脈,甚至於前朝宗室通過她和她的孩子來影響新朝。
因為從禮法方向來說,蕭明澤姓蕭,她不姓李!
新昌長公主被說動了,夫妻倆合計之後,又去遊說蕭家其餘人,此後借著諸多人離開陪都的時機,隻帶了些輕便東西,快馬離開了此處,先去投奔魏王,再中轉去德州。
【魏王:6啊老妹】
……
沒見到真人的時候,新昌長公主在心裡邊勾勒出未來女婿的數個形象。
起初是一個出身草莽、英武不凡的將軍,再之後又變成了可以立足一方的豪強人物,待到看完那封信之後,腦海裡霎時間回想起丈夫曾經同自己提過的,李嶠對於李長生的那個評價——人中龍鳳!
一個出身平平的武官,卻能有這樣的韜略和識見,不是人中龍鳳,又是什麼?!
隻是作為一個母親,她更加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兒能不能在這段婚姻當中遇到一個體貼她,關愛她的丈夫……
去的時候,新昌長公主想了很多很多,等真的在德州城外見到女兒之後,先前積攢了一肚子的疑惑和問詢便都被她咽到了肚子裡。
如今女兒氣色紅潤,笑靨如花,哪裡像是過得不好的樣子?
又何必多此一問!
新昌長公主的到來,極大的補足了李世民在積蘊上的短板,且也是一個相當鮮明的政治風向標。
而李世民與蕭明澤的風光大婚,直觀性的給此時蒸蒸日上的李長生造反團夥加了個高效的正向buff。
婚禮舉行之前,李世民以新昌長公主的名義,遣人給陪都和順州都送了請柬。
天子跟太上皇輪流看完了那份請柬,然後遣使去問魏王:“不是說去了你那兒嗎?怎麼忽然間又跟李長生攀扯上關係了?”
魏王:“……”
再牛逼的肖邦,也彈奏不出本王的憂傷。
最後陪都那邊兒冷處理此事,不置一詞,魏王還有些偶像包袱(不是),派人送了份頗厚重的禮物過去。
期間也想起來自己還許了個義女給李長生,著人去問了聲,才知道餘盈盈早就跟李長生結為義兄妹了。
魏王:“……”
合著全世界就本王一個冤種唄!
……
伴隨著李世民與蕭明澤的大婚,各方勢力好像也被按下了暫停鍵。
北邊的叛軍先跟李嶠激戰數日,此後又與魏王軍硬碰硬,饒是沒有大敗,也是傷筋動骨。
而陪都與順州便不必多說了,連日的對峙雙方都動了老底,此時德州興起,兩邊暫且擱置矛盾,默默的舔舐傷口。
李世民也有事情要忙——忙什麼?
秋收啊!
怎麼,你們都沒有糧食要入庫的嗎?
【叉腰.jpg】
魏王:“……”
艸啊!
你有沒有人性啊李長生!!
先把本王的存糧大後方占了,然後又去打南邊富庶的地方,你想餓死誰啊?!!
陪都那邊的狀況也不容樂觀。
京師以西的隴右道,本就不是什麼富庶地方,短暫的將就一下也就罷了,若真的是長久駐軍……
人吃馬嚼之外,還要供應陪都內的宗室和達官貴人,從前京師能做到這些,是因為舉全國之力得以運轉的政治體係乃至於發達的水係漕運,可現在的陪都有什麼?
北邊的叛軍就更彆說了,他們占據的地方窮的摳腳,雖然打下了京師,也的確收獲頗豐,可是金銀珠寶這東西一旦失去了流通性,那跟糞土又有什麼區彆?
鄭法蘭嫻熟的給李世民戴高帽:“主公高瞻遠矚,目光之遠,放眼之長,我等望塵莫及啊!”
還有人道:“如今情狀,甚至都不需要出軍了,即便是熬,也能把他們熬死!”
王侍郎麵有遲疑,神色略有躊躇,正待開口,卻見端坐在上首的李世民為之搖頭:“不能等,必須儘快結束這場動亂!”
人在困頓的時候,底線是會無限降低的,而幾十萬失去控製的大軍,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們誠然不敢來德州與他硬碰硬,但是聯合起來劫掠百姓,燒殺搶奪,卻是沒問題的!
若真的坐擁足夠的糧草,卻漠視百姓罹難,以此作為壓垮對手的最後一根稻草,李世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為帝王者,要走的是煌煌正道,怎麼能將黎庶視為棋子,枉顧他們的死活?
王侍郎聽罷眉目為之一舒,繼而看著麵前年輕的主君,不知怎麼,竟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
秦王李長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