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侍郎這話說完, 劉玉麗沉默了很久。
先前相較於母親的鎮定來說,更顯得張揚急躁的劉雨柔也是一言不發。
人都是有私欲的。
但是將自己的私欲就這麼赤裸裸的剖開,露出內裡猙獰又醜陋的截麵, 大喇喇的展示給所有人看……
任誰都會覺得受不了。
羞恥, 愧疚,甚至於還摻雜了一點惱怒,不一而足。
到最後, 劉玉麗也隻是捂著臉,語氣痛苦的說:“這位大人所說的,我無法反駁,隻是人無完人,不是真的被逼到了這份上, 誰會情願把自己最致命的秘密都說給彆人聽?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
解侍郎沒再言語, 重新低下頭,等待皇爺的裁決。
劉玉麗也沒再開口。
反倒是劉雨柔有些沉不住氣,神色不安的開了口:“我們,我們都是從後世來的, 雖然經曆的曆史跟你們這個世界不一樣,但是我跟我娘知道很多有用的東西, 不隻是胭脂香粉,還有很多很多有用的東西。”
“之前不搞,是害怕叫人察覺異常, 不是隻會做胭脂香粉……”
說到最後,她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
劉玉麗察覺到女兒的畏懼,伸臂去摟住了她的肩膀,強撐著道:“皇爺,此事我們母女二人的確有錯, 也誠然是對不住謝大人,但,但我想著,如何也是罪不至死的。”
“您要是真的想殺人的話,就殺我吧,我女兒還小,她能做什麼主呢,大事都得是我來拿主意的……”
劉雨柔情緒失控,不由得叫了聲:“媽媽!”
劉玉麗眼底有淚光閃過,忍著哭泣的衝動,劈手給了她一記耳光:“住口!”
劉雨柔置之不理:“我不是小孩子,我在那個世界就成年了!你不要想著自己死讓我活下來,這個樣子,我即便活著,又跟死了有什麼區彆?!”
她惡狠狠的說:“我們要麼就一起死,要麼就一起活,沒有彆的選擇!”
劉玉麗沒再責備她,紅著眼眶將女兒抱住,動作輕柔的撫摸著她的頭發。
解侍郎先前饒是對著母女倆心懷惡感,此時也不由得有些觸動,俗話說千人千麵,但細細究之,何必千人,一個人興許也會有千麵呢。
他下意識扭頭去看皇爺的反應,有沒有被感動到哇?
瞅一眼。
好吧,完全沒有。
我們皇爺是有一點冷酷在身上的。
倒是這一眼叫朱元璋注意到他,撚著胡子,不鹹不淡的問了句:“春雨,你覺得劉氏母女該當如何處置?”
劉玉麗跟劉雨柔饒是已經生出了大不了就一起死的決心,此時也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
解侍郎被這兩雙美目瞧著,倒是沒有失去分寸,細細思索著自己對於本朝律令的了解,緩緩開口:“不提劉家與方鑒的舊事,隻說劉家與謝家的這樁案子。”
“首犯乃是劉家成年男子同那個與謝家叔父有隙的官員,從犯才是劉氏,而劉氏之女年幼,上邊既有母親,又有舅父,她在案中發揮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想來也是無需論罪的。”
“如若此二人所言為真,並非原先是劉氏和劉氏之女,的確是在劉家設計謝大人之前來到咱們這個世界的,那先前的罪責,確實不該牽連到她們身上。而此後明知道實情如何,卻將錯就錯,有附從作惡之過……”
反複斟酌過後,解侍郎道:“若叫臣來主持此事,首犯皆杖六十,流放崖州。從犯劉氏杖二十,獄三年,其女無罪,令劉氏雙倍償還這段時間所占用的謝家花銷,向謝大人賠禮道歉,還謝家一個清白,皇爺以為如何?”
劉玉麗母女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
卻聽朱元璋冷冷道:“如何不殺此二人,以正風氣?且她們所說的後世之言,未必就做得真!”
解侍郎見狀,卻不畏懼,從容道:“微臣所言,俱是依據她們二人的供詞所得,若供詞自身就是假的,自然要另行評判了。”
他溫和解釋:“微臣並非是刑部的郎官,當然也就不必越俎代庖,去行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差事,而之所以不提議殺此二人泄憤——皇爺之所以下令按律處置劉家人,不也是想著立公法與天下共,而非私刑逞一時之快嗎?”
朱元璋盯著他看了半晌,終是點了點頭,卻沒發話,起身離開了。
卻在心裡跟老夥計們道:“解春雨此人,有宰相之才,再磨他兩年,丟過去搭檔老四乾活兒!”
李世民同樣給出了肯定的回答:“為宰相者,中平持正,足矣。”
他走了,獨留下堂中三人麵麵相覷。
解春雨眼明心亮,情知自己方才已然過了一關,臉上倒是不顯得色。
劉玉麗同劉雨柔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蒼白,當下戰戰兢兢的道:“這位大人,皇爺還沒說要怎麼處置我們呢……”
解侍郎輕笑道:“大抵是不用死了。”
待到那二人鬆一口氣之後,他才慢悠悠的補了一句:“如果你們的確沒撒謊的話。需得知道,審訊的郎官們可不是浪得虛名。”
劉家母女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雖說到了這個世界之後沒見過獄內陰森,但上輩子好歹還看過電視劇呢。
隻是雖然知道那些人不是善茬,卻也並不十分懼怕。
因為她們先前所說,的確都是真的。
解侍郎默不作聲的觀察著她們的反應,見狀也微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