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之外,在場的其餘幾人也愣住了。
魏大將軍是皇後的胞弟,冠軍侯是皇後的外甥,此等情狀,他們是不便言語的。
公孫弘身為宰相,不得不出麵道:“陛下,皇後……”
皇帝餘怒未消:“住口,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倘若換成彆的丞相,譬如說條侯周亞夫那頭犟牛,平白受此申斥,怕得梗著脖子叫皇帝致歉才肯罷休。
漢家的丞相還真有這個底氣——這會兒丞相向皇帝行禮,皇帝是要正經還禮的。
然而公孫弘畢竟不是周亞夫,察覺到皇帝的慍怒之後,即便不知為何,他也一秒滑跪,馬上脫冠請罪。
同時心裡邊瘋狂的頭腦風暴:“我是哪裡觸怒了陛下,皇後又是哪裡觸怒了陛下?”
“陛下若是對我二人心懷不滿,想來一早便該發作,不會等到今日,更不會在疑似中毒的時候傳召我們過來……”
“真要是對我們生出不滿,大抵也就是這片刻功夫的事兒,我想想……我們也沒乾什麼啊?話都沒說幾句!”
“想不通啊想不通……”
皇帝聽著他在自己麵前複盤,隻覺得一股火氣直衝天靈蓋,張嘴都要冒火星子。
隻是再一想今日這事兒,到底強行忍下,麵無表情道:“丞相大抵是累了,今日事畢,且回府去吧。”
公孫弘短暫的愣了一下,繼而頓首行禮,重新戴好帽子,快步退了出去。
皇帝目光鋒銳如同鷹隼,又在宗正劉棄和禦史大夫張湯身上刮了一遍。
二人知情識趣,忙躬身告退。
冠軍侯覷著那二人離去的身影,壓低了聲音,小聲問皇帝:“陛下,我也要滾嗎?”
皇帝被他這語氣給氣笑了,抓起旁邊案上的橘子砸過去了:“滾滾滾,全都滾!”
冠軍侯穩穩借住襲向自己的那枚暗器,笑著行禮,大步離去。
皇家父子和侍從們之外,隻留下了神色悵惘、麵有躊躇的魏大將軍。
陛下這是怎麼了……
他憂心忡忡的想。
皇帝:“……”
皇帝憋屈又憤怒,其中還摻雜了很大一部分的委屈。
仲卿,群眾裡邊有壞人啊!!!
……
皇帝今年十有八,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而劉徹本就皮實,恢複的也快。
隻是前者心有餘怒,後者樂得留在建章宮裡逍遙,便都沒有提及回宮的事兒,整日的在這兒廝混。
魏大將軍知曉了當日事發之後蘇武對於皇帝的勸諫,分外欣賞這個年輕人,再細問其出身,方才知道早有淵源——蘇武的父親蘇建,曾經追隨大將軍出兵漠北。
他愛才心切,知道皇帝命令蘇武為太子家令,也不曾麵露詫色,反倒十分欣然:“儲君身邊的才子名將如過江之鯽,何其之多?真正如同你這樣耿介忠直,膽敢犯上直諫的,才是真正難得。”
“子卿啊,”魏大將軍語重心長道:“不要辜負了陛下對你的看重。”
蘇武鄭重應聲:“謹受教。”
魏大將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這才轉身進殿,因為皇帝格外的信重,他出入建章宮,甚至無需內侍通傳。
皇帝跟皇太子這會兒其實都已經全然恢複了。
魏大將軍進得門後,就見皇帝端坐在禦座之上批閱奏疏,皇太子立在身後,滿臉乖巧的給他捶肩捏背。
魏大將軍忍俊不禁:據兒也就罷了,陛下怎麼也鬨起小孩兒脾氣來了?
那日眾人走了,皇帝鄭重其事的把皇太子提溜過來,鄭重其事的同他解釋:“真是這小子要飛馬下山,朕才那麼乾的!”
劉徹被捏住了命運的後頸皮,艱難的掙紮幾下,未果之後,遂坦然承認:“沒錯兒,是我要求,父皇才這麼乾的!”
皇帝聽他承認的這麼痛快,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其實朕自己也有這個念頭,不然他怎麼也是說不動朕的。”
劉徹理直氣壯的附和:“沒錯兒,是我與父皇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皇帝:“……”
早晚有一天把你老師抓起來殺了!
怎麼教的這是!
但還是點點頭,說:“我們倆都想玩兒,才這麼乾的!”
兩雙眼睛齊齊看著魏大將軍。
魏大將軍:“……”
茫然.jpg
啊?
跟我說這個乾什麼呀?
看我。
還看我。
看我也不可能再讓你們倆去玩兒。
這多危險啊……
這父子倆,真是一脈相承的會讓人擔心。
當世兩大名將,都是皇帝的心頭肉,但細細究之,又全然不同。
冠軍侯是利刃,神鋒太俊,鋒芒畢露。
魏大將軍是磐石,不動如山,溫厚綿長。
對上這樣的人,再大的脾氣也就消弭無蹤了。
皇帝有些心虛,也不好意思再發脾氣,低頭看著兒子的發頂,正好見而抬頭,父子倆對視到了一起。
劉徹:爹你剛剛罵走了我娘和丞相他們,打完巴掌趕緊給個甜棗吧!
皇帝遲疑著摸了摸他的頭。
劉徹:我舅人真好,是吧?
皇帝讚同的摸了摸他的頭。
劉徹:但是下次還敢,是吧?
皇帝愉快的摸了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