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這樣的局麵,從一開始,就應該謹小慎微,你難道不知道千裡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嗎?”
冠軍侯聽得心下一凜,忙挺直身體,鄭重應下:“是,外甥記住了。”
劉徹在宮外跟他的狐朋狗友爹鬼混,魏不疑倒是老老實實的在家裡聽老爹教誨,得空還進宮去給皇後姨母請了個安。
皇太子出關乃是隱秘之事,他這個隨從之人當然也要儘量低調,彆說是去同從前相熟的朋友走動,最好連門都少出。
是以這日拜見過皇後,敘話之後,他便身披一件帶兜帽的大氅,帶著侍從們往自己府上去。
途徑京兆尹府時,卻見道路兩側有圍堵在這兒的百姓,神色古怪的議論著什麼,不時朝旁邊在忙活的差役們指點幾下。
魏不疑側目去看,便見那幾個差役正打了水衝刷路麵,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桶。
道路兩邊兒業已有了積水,而那積水的邊緣,散開了一線紅。
魏不疑心下一動,那邊廂差役們已經開始驅逐看熱鬨的百姓:“趕緊走,都圍在這兒乾什麼?快走!”
尋常人對於差役還是畏懼的,見狀便四散而去。
魏不疑勒馬在原處沒動。
差役原本眉頭還皺著,看一眼對麵來者,雖不知道是誰,但那十數匹高頭大馬總是能唬住人的,一看便知道是列侯子弟。
趕忙換了一副笑臉,畢恭畢敬的讓開路去。
魏不疑卻沒有走,而是問他:“這兒出什麼事了?”
差役賠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看魏不疑不為所動,這才道:“有個無賴過來尋釁,被打了幾棍,給攆走了。”
魏不疑眉頭皺起,沒再說什麼。
走出去一段距離,才吩咐身後的人:“找個方才看熱鬨的百姓,打聽一下看是出什麼事了。”
侍從領命而去。
沒過多久,前去回話:“說是有人去告官,狀紙遞上去沒多久,就被扔出來了,他不服氣,還要再告,最後生生被打死了……”
魏不疑變了臉色:“被打死了?”
他驚怒之餘,又覺得此事古怪。
能帶著狀紙來京兆尹報官的,想來不是小民——尋常百姓,誰找得到白紙,又寫得了訴狀?
起碼也該有些身份才是。
而京兆尹的人,又怎麼會在衙門門口把這種人活活打死?
難道不怕把事情鬨大?
問那侍從,侍從的臉色卻有些古怪,不解道:“可是看熱鬨的人說,那好像的確是個無賴,衣衫襤褸的,還是個瘸子,不太像是體麵人……”
衣衫襤褸的瘸子?!
魏不疑的心驟然間漏跳了一拍:“那個瘸子人呢?不,他的屍體呢?”
侍從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有些不安的道:“被他的同伴背走了……”
他還有同伴?!
魏不疑心裡邊首先冒出來的就是這個念頭,沉吟幾瞬之後,又悄悄使人來:“你們帶著人四下裡去找找,找到了也彆聲張,帶他的同伴來見我。”
侍從應了聲。
可是說也奇怪,一個背著屍體的人,按理說走不快的,然而魏不疑的人找了又找,卻也沒能尋到蹤跡。
事情沒頭沒尾,他心裡邊總是記掛著。
使人往京兆尹府去問,對方推了個乾乾淨淨,咬死了是無賴尋釁,狀紙壓根沒見到,至於人……
無賴敢來京兆尹府鬨事,踢他幾腳這不是尋常事嗎?
至於之後他死了,這誰也不想的啊。
魏不疑知道他們有事隱瞞,偏生手裡的線索太少,卻是一籌莫展。
沒尋到人,就算他是皇後的外甥,是魏大將軍的兒子,也不能貿然伸手去乾涉京兆尹府的運轉。
隻能將此事深深埋在了心裡。
……
袁知背負著兄長袁邁,艱難的行走在狹窄的胡同裡。
身後相隔一段距離,還聽見有人在問:“有沒有看見一個乞丐背著一具屍體打這兒過去?”
他們這麼快就追來了?!
袁知原本已經疲憊至極的身體猛然間湧出了一股氣力,死死的抱住兄長的手臂,用身體撞開了不遠處的那扇小門,繼而迅速調轉身體,將那扇木門掩上。
做完這個動作,她一絲力氣也沒有了,身體一歪,同兄長一起倒在了地上。
一時之間,近乎荒蕪的院落裡隻有袁知疲憊的喘息聲和袁邁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腳步聲從門外走了過去。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袁知勉強伸出手臂,拍了拍兄長的臉,叫他:“哥哥。”
袁邁咳嗽了一聲,臉上強撐著扯出來一個笑容:“小妹,你真聰明,一開始就計劃好分開進去,以防不測。”
“又叫我見事不好就裝死,剛才要不是你撲上來哭著喊打死人了,我再挨兩腳,隻怕真的要死了……”
袁知被他笑的滿心酸楚,哀慟難言,喉頭像是堵了千斤重,好半晌過去,兩行眼淚蜿蜒流下:“都是因為我,若不是我,家中也不會遭此橫禍……哥哥,對不起,你罵我吧,都是我的錯!”
袁邁看著她,輕輕搖頭。
喘息了會兒,恢複了些氣力,才伸出密布傷痕的手,溫和的拍了拍她的臉:“小妹,你沒有錯。人都說懷璧其罪,是覬覦美玉、為此作惡的人有罪,美玉本身有什麼罪呢?”
說完,又有些黯然。
“京兆尹不肯管,他們不敢管。”
出行前眸子裡的光亮,此時徹底熄滅了。
他喃喃道:“是啊,跟那樣的龐然大物比起來,袁家,算什麼呢?”
袁知攥緊了拳頭,即便這個動作讓她手上結痂的傷口再度崩開,鮮血再度流了出來,她也沒有變色。
“京兆尹不管,那就去找敢管的人!袁家微不足道,那就拉更有分量的人下水!”
她眼睛裡閃爍著仇恨的光芒,咬緊牙根,神情森然道:“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拉他們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