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吳昭儀、現在的庶人吳氏的遭遇, 並沒有在內宮之中掀起太大的波瀾。
一個昭儀罷了,論位分比不過從前的貴妃王氏,論恩寵比不過皇帝心心念念的李夫人,且又沒有子嗣……
被趕去永巷就被趕去永巷唄, 有什麼大不了的?
聽說還是因為娘家兄弟行事狂妄而被陛下厭棄的, 更活該了!
也難免有對周若冰和吳氏得寵心懷不滿的人, 先是順著皇後決策的大方向擁戴了幾句,指責過吳氏之後,又彆有深意的問周若冰:“說起來, 這事兒我也隱有耳聞。隻是不知道怎麼就傳到陛下耳朵裡去了?”
“這段時間伴駕最多的除了吳氏之外, 可就是周婕妤了。”
含沙射影的表示, 是周若冰去皇帝麵前告狀, 扳倒了吳氏。
周若冰身邊的宮人氣不過, 馬上就要與之分辯, 卻被周若冰攔下了。
她笑的有些無奈:“走吧。”
宮人跟隨她多年, 是真的覺得自家娘娘委屈:“憑什麼都這麼說啊,您好心好意舉薦了吳氏, 她卻反咬一口, 現在吳氏被趕去了永巷, 明明不是您做的,彆人卻……”
周若冰道:“清者自清,何必與她們浪費口舌呢。”
寢殿外有幾棵槐樹,彼時正是花開的時候。
她效仿著老家的風俗, 摘了來做槐花餅,心頭忽然間起了漣漪:“你去椒房殿問一問,皇後娘娘有沒有空見我?若她不嫌棄的話,我也帶一些槐花餅給她嘗嘗……”
皇後那兒很快便給了回複:很願意叫她過去坐一坐。
周若冰便帶著新製的槐花餅過去了:“鄉野雜食, 皇後娘娘不要嫌棄粗鄙。”
皇後神色恬淡的笑了:“真要說出身,我還不如你呢。”
叫人切了些來用。
周若冰坐在下首處看著她,看她人到中年卻依舊難掩清麗溫婉的眉眼,看她垂首低眸時溫和從容的神情,忽然間覺得麵前人好像是一尊菩薩,無喜無悲,俯瞰人世。
她鬼使神差的問了出來:“從前王氏在宮中行事跋扈,多有冒犯皇後娘娘的地方,您難道不生氣嗎?”
皇後不意她會問的這麼直接,臉上薄薄的顯露出幾分詫異。
而周若冰自覺失禮,不自覺起身謝罪道:“娘娘,妾身……”
皇後笑著示意她落座,短暫沉吟之後,回答了她的問題:“當然是生氣的,隻是跟與她鬥氣比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顧及。”
因為憐惜周氏的遭遇,她不由得多說了一句:“天地之間,真正能夠縱情自在的,又有幾個人呢?周婕妤,我希望你做李夫人,不要做王氏。”
周若冰心下一凜,流露出受教的樣子來。
吳氏進了永巷之後,後宮便不再是花開並蒂的景象,而是周若冰一枝獨秀。
她隱隱的有些感覺,陛下待她,好像比從前更親厚了一些……
而後宮中的風言風語由此愈演愈烈。
無非還是將吳氏的最終結果歸結於周若冰的禦前狀告。
這事兒皇帝起初是不知道的,但是周若冰身邊的宮人知道,心裡邊氣呼呼的大罵那群酸溜溜的能擰出汁子來的人,也因此叫皇帝知道了。
皇帝雖然是個登,但還是很護短的,尤其周若冰已經通過了他設置的考驗——雖然後邊他肯定還會給彆的考驗,但起碼現在,周若冰是被他劃定在“登的人”的保護圈裡。
怎麼敢在登的地盤上欺負登的人?
還有周若冰,你個沒出息的東西——就這麼叫人欺負,居然都不知道跟朕說!
你是啞巴嗎?!
來告狀啊!
真該叫吳氏切半個腦子給你!
皇帝擼起袖子開始乾。
先以管束後宮不力為由責備了皇後,然後下令把那幾個嚼舌頭的抓起來打了二十杖,完事之後廢黜掉位分,趕到永巷去跟吳氏作伴了。
與此同時,又正式冊封周若冰為夫人。
由此六宮側目,此後見到周若冰,都拿出十二分的恭敬來。
周若冰為此深感不安。
本來還沒什麼的,被皇帝這麼一搞,好像是她真的去煽風點火告狀了似的。
尤其還連帶著拖累了一直對她很好的皇後。
她隻能趁著皇帝心情好的時候委婉的抱怨一下:“這事兒跟皇後娘娘有什麼關係呢?彆人說什麼,她又管不到,底下人也沒膽子在娘娘麵前傳……”
皇帝原本正歪在躺椅上叫人扇風,正等著這女人感激涕零的來謝恩呢,哪知道就聽見了個這!
他一骨碌坐起來了,憤怒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朕這難道不是在給你出氣?!”
誰要聽你說教?!
你算老幾,來說教朕?!
一把從宮人手裡奪過那把團扇,自己扇了兩下之後,憤憤的躺下了:“傳旨,降周氏為才人!”
看也不看周若冰:“滾出去!”
周若冰奔波兒灞臉:啊?
這……
她心裡邊舉棋不定,迅速的頭腦風暴著。
陛下是真生氣了嗎?
再不走會被拉出去打板子的那種生氣,還是現在服個軟就會好的那種生氣啊?
賭輸了的話,怕會很慘吧……
算了。
周若冰心想:反正有人美心善的皇後娘娘給我兜底,做才人就做才人吧!
她屈膝行個禮,畢恭畢敬的開始往外走。
皇帝更憤怒了,抄起壓席的玉虎砸了過去:“還不快滾,在這兒磨磨唧唧做什麼?以為朕會心軟嗎?!”
周若冰被砸到了腳,原地跳了起來:“這就滾這就滾。”
然後一溜煙跑了。
皇後前邊剛著手開始準備冊封夫人的儀製,後腳就知道周夫人又被貶了,不由失笑:“陛下人到中年,倒是更孩子氣了。”
周若冰很不好意思的去拜見皇後:“這次的事情,真的不是妾身在陛下麵前提的……”
皇後溫和的笑著搖頭,叫她到近前去,拉著她的手道:“有你在陛下身邊,我很高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