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該辦的事情辦完, 該擺的態度擺上,剩下的就得關起門來自家籌備了。
李元達維持著全府戒嚴的狀態不變,各處門戶嚴密把守, 先自下令找了幾個賬房先生來盤賬, 這空檔便有人來回稟, 道是李家的幾位族老到了。
李衡原就是個大頭兵出身, 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自己特彆能打仗外加一點時運, 乃至於謀士許景亨多年來的不離不棄。
說是謀士其實都有點委屈了人家——準確來講那其實是李衡的外置大腦。
隻是外置大腦畢竟是外邊的, 曹夫人、李方靖、李方慧等人, 那才是李衡的一家人, 真要是產生了糾紛, 即便李衡知道許景亨多半的對的,情感上也很難做出全然正確的抉擇。
的確有人能夠冷靜又犀利的跟妻兒做出切割,但是很少。
太少了。
因此, 冤種許景亨的倒黴之旅便顯得沒那麼奇怪了。
扯遠了。
李衡原就是個尋常出身, 小地主罷了, 曹夫人的娘家當然也算不上什麼牌麵上的人物, 不說曹家——李家其實也才闊氣起來沒幾十年呢。
說是族老,其實都是李衡老家的叔爺伯父, 往上數是一個祖宗那種。
發跡之後李衡回去祭了次祖宗, 然後就順手把這群老家親戚接來了——都是節度使了,沒個家族那還像話嗎?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需要營造老李家良好家族形象的時候, 李衡見了人也叔爺堂兄的打個招呼, 但他骨子裡畢竟還是個弱肉強食上位的武將,真敢在他麵前擺長輩的譜兒,那就純粹是活膩歪了。
好在李家人也不憨, 好容易出了個大人物,巴結著都來不及,怎麼會把他往外推?
節度使大人還沒回鄉祭祖之前,族長就表示自己年紀大了無力管事,退位讓賢,把族長的帽子讓給有才有德之人。
有才有德的是誰?
當然是節度使大人啦!
李衡自己倒是沒要這個帽子,順手把族長的位置給了他自己的叔叔,畢竟是同一支的長輩,肥水不流外人田。
對於當下人來說,家族這個觀念還是很重要的——這也是李衡把老家親戚帶到這兒,能拉扯一把的年輕人就順手拉扯一把的緣故,這會兒他身邊的親衛,有過半都是老家那邊招上來的。
鄉黨嘛,遠比尋常士卒靠得住。
這會兒有李氏子弟要休妻,且要休妻的還是節度使,道義上當然是要告訴族裡邊兒一聲,叫祖先們知道的。
那幾位族老還沒進門之前,就聽侍從們講了今日之事,知道李衡是鐵了心要休妻,當然也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見到人之後簡單問了幾句,看李衡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馬上就擺明車馬開始譴責曹氏——這辦得都是些什麼事嘛!
不把她休掉,祖宗們在九泉之下都會不得安寧的!
曹夫人這會兒還在邊上,維持著被人捆的嚴嚴實實嘴巴也被堵住的姿勢,這會兒看這群向來與她親親熱熱侄媳婦長、侄媳婦短的老東西翻臉不認人,竟是半句好話也不肯替她講,一雙眼睛瞪得幾乎能噴出火來。
李元達倒是有些欣慰:“總算是叫我見到了幾個正常人。”
李世民不由得失笑起來:“他們又不傻。”
“讓他們享受富貴的是李衡,同曹氏有什麼關係?沒了曹氏,他們還是李衡的親戚,可要是惡了李衡,曹氏難道能養活他們不成?”
倒是有人小心翼翼的提起了另外一事:“您打算把大公子過繼到已逝的二爺名下,這事兒老夫人知道嗎?”
李元達楞了一下。
啊?
我還有媽???
在腦海裡翻了翻……
噫,真的還有!
這幾天去廟裡住了,估摸著得再過幾天才能回來。
看起來倒是還比較正常,陡然富貴之後的老太太一個。
有點虛榮,有點封建,很喜歡原主這個給她帶來了無限榮耀的好大兒,也挺疼愛孫子的。
同曹夫人婆媳倆倒是處的不錯。
李元達尋思著:“老夫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反對吧?”
對麵那族老沉默了會兒,最後小聲說:“反正老夫人年輕的時候特彆討厭二爺的生母……”
李元達明白了一點,點點頭:“我知道了。”
卻不再說彆的。
那族老見狀,便知道他心裡有了計較,遂也不再多嘴,隻如同吉祥物一般坐在邊上喝喝茶,吃吃點心,等曹家人過來。
李元達間歇裡叫了心腹過來:“賬查的怎麼樣了?”
朱元璋在空間裡支起了耳朵。
卻聽心腹低聲道:“如大人所想,的確有幾筆款子去向不明,看經手人,八成是去了曹家……”
朱元璋馬上道:“李元達,這你能忍?要我我可忍不了!”
李元達沒理會他,反而心滿意足的點點頭。
這就是他找人查賬的主要目的。
曹氏畢竟是他的結發妻子,娘家從前也隻是小地主罷了,一朝得勢,進項遠沒有李家那麼多,她暗地裡貼補一點,也是尋常。
過去的事情李元達懶得追究,花幾個錢就花幾個錢吧,曹家也算是李家的正經姻親,患難與共,跟著享受享受怎麼了?
但前提是,他們最好不要在休妻這事兒上嘰嘰歪歪!
不然分分鐘甩出證據去乾死他們!
李元達摸了摸下巴,又吩咐一句:“再順道把老夫人那兒的賬也查查。”
心腹楞了一下:“啊?”
這還有查的必要嗎?
夫人會補貼娘家,老夫人難道不會?
甚至於後者做的更加明目張膽——曹夫人是小心翼翼(自己覺得)的摳丈夫的錢補貼娘家,老夫人是理直氣壯的摳兒子的錢補貼娘家!
丈夫跟兒子,那是一回事嗎?!
朱元璋又一次道:“李元達,這你能忍?要我我可忍不了!”
李元達仍舊不理他,看這心腹頭腦不靈光,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隻得歎口氣,將話說的更明白一些:“那是我親娘,她花我幾個錢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去舅爺家走一趟,告訴他我要把長子過繼到弟弟名下,要是不想讓我借著查賬的由頭尋他晦氣,最好把老夫人給勸住了,不然,沒他們好果子吃!”
這一招,叫以毒攻毒!
老太太有好幾個孫子,可就隻有一個娘家!
心腹:“……”
心腹感佩不已:“是,屬下這就去辦!”
朱元璋如同一個幽靈似的,在空間裡來回飄蕩,間歇性陰暗爬行:“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這你都能忍?!”
李元達看得很開:“本就是身外之物,就當是破財免災唄。”
……
彼時李方慧已經到了外家。
曹家人從外甥女口中得知了今日變故,道一句天崩地裂也不為過——生女兒簡單,找個節度使女婿可就難了!
要不是撞大運碰上李衡,以曹家的門第,想出一個節度使夫人?
做夢去吧!
曹舅爺在驚懼之後,馬上穿戴整齊做好出門的準備,滿臉忐忑的問外甥女:“你娘這個人順遂日子過多了,向來口無遮攔的,我到了之後不等你爹說話,先狠狠打她一頓,叫你爹消消氣,這事兒能就此了結嗎?!”
李方慧神情苦澀,搖頭道:“舅舅,我爹把話都放出來了,怎麼會輕易轉圜?我看,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再與我娘維持夫妻名分了。”
曹舅爺眼底神色猛地一黯,嘴唇動了動,卻道:“那你哥哥過繼出去這事兒,可有法子叫他回心轉意?!”
說真的,對曹家來說,曹夫人遠沒有李方靖這個南都節度使嫡長子要緊。
李方慧看出來了,所以難免覺得心冷。
物傷其類。
她以後也會是外嫁女。
李方慧心內五味俱全的搖了搖頭。
曹舅爺頹然的坐回到椅子上。
這一次的失望,較之前一次更甚。
低迷了會兒,他又想起另一事,忽然間拉住外甥女的衣袖,神情緊迫道:“他既鐵了心如此,倒也不必強按牛頭喝水,隻是這續弦的人,還得是曹家的女孩兒才行!”
沒等李方慧說話,他自己就趕緊吩咐下去了:“叫小姐們好生妝扮起來,晚點跟我一起到李家去!”
說完,才想起來外甥女:“方慧啊,你爹畢竟還是在意你的,不然也不會叫你過來,你從前在府裡幫你娘管事,又是長女,他多多少少也會考慮你的意見。”
他意味深長道:“你也該知道,倘若你爹娶了彆家的女兒做續弦,到時候府裡邊哪兒還有你們兄妹二人的位置?可要是自家表姐妹嫁過去,那就不一樣了!”
李方慧心裡倍覺無力。
在此之餘,也有些淡薄的厭煩。
雖然她的本意也是希望曹家能夠出一位繼室夫人,但是此時此刻,聽舅舅如此言說,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之後,她心裡卻也沒有多少的釋然和歡喜。
李方慧甚至於想,就算爹真的娶了彆家女兒做繼室,又會怎樣呢?
新夫人初來乍到,有什麼必要針對原配夫人留下的一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