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忽然意識到了一點——
不對、不對!
一個聲音叫囂著。
——這傷口不是彆人,正是皇室造成的!
當年,分明是皇室將軍隊出賣給了蟲族。
他將那些軍人的性命作為求和的工具,麵對求救信號無動於衷,也無視了邊緣星球在蟲族手下的悲鳴,甚至在當天召開舞會,隻為了慶祝所謂的“和平峰會”。
皇帝臉色極差,胸膛劇烈起伏,憤恨地盯著眼前的人。
去死,去死!
他分明已經成為了皇帝,甚至成功拿下了他所在的治安署,卻依舊擺脫不了對方給他留下的恥辱。
有的人說再多的話,也比不上一個動作。
祂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
皇帝那張虛偽至極、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假象就已然被血淋淋地撕開。
餘光中,治安署署長仍然維持著下跪的動作,雙手遮著臉,不想讓曾經的精神領袖看到自己卑躬屈膝的麵孔,好像忘了自己是誰養的狗,忽然知道什麼叫做羞恥和尊嚴了。
這些年,他給的錢,讓出的利益是白給的嗎?!
那群巡查官,怎麼敢露出那樣憐憫的眼神。
研究院又怎麼樣,那群人仗著自己項目在手,居然敢在這時直視他的麵孔,好像在研究他的反應?
更可恨的是那些權勢,紛紛閉了聲,忘記是誰在庇護他們的所作所為。
皇帝再也無法忍受,胸口噴湧而出的怒火。
他捏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骨頭嘎吱作響:“你怎麼——還活著?!”
控製,必須控製自己的情緒。
有太多的公民正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不會被對方輕易激怒。
祂漫不經心,看了鬱訶一眼:“現實世界挺好,忽然就想活了。”
“……”
這到底算是什麼回答?!
雖然答了,卻比無視更讓人憤怒。
好像他媽的人可以隨便去死,也可以想活就活。
所有的一切,全看今天心情好不好,天氣行不行,荒謬又敷衍到了極點。
皇帝幾乎要氣暈,牙齒都要咬碎,卻拚命讓自己微笑道:“很好、很好……再好不過了。不過,現在還有彆的事要處理——你知道,帝國法律森嚴,無論是誰做錯事都要付出代價。”
他是在強調上校,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哪怕真的是他的血脈,殘忍殺害了皇室,也必須付出足夠昂貴的代價。
要知道,傷害皇室,毫無疑問是會被株連全族的。
他是在給他留體麵。
那聲“父親”似乎沒被其他人注意到,識趣點,就應該現在撇清關係,他也會不計前嫌。
上校道:“有道理,我同意你說的話。”
還算識趣。
知道自己就算複活,也沒有相對應的籌碼,所以明智地選擇了順從。
聞言,皇帝的表情暫緩,心底寬慰了不少。
他冷冷地環視了周圍一圈,壓迫感從身體迸發,極慢地說道:“既然這樣……”
聲音模糊成背景音。
因為祂忽然從原地動了。
鬱訶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祂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停住了。
這具分-身比他高了太多,以至於隻是站立,就已經剛好是人類意味上的“保護”的動作。
青蛙縮了回去。
在祂靠近的時候,它不敢有任何呼吸,膽敢打攪祂的動作。
隨後,祂抬起手,在他的眼底輕輕抹了一下。
鬱訶確認自己沒哭。
他困惑地抬起頭,卻正對上一雙洞察一切的眼,讓他動作頓時一怔。
奇怪,這眼眸是那麼森冷,毛骨悚然。
近距離看,根本不可能是人類,隻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卻讓人覺得被一片詭異的溫柔籠罩。
恐怖。
但卻包容。
太矛盾了。
或許這片情緒,隻有他才能感受到,所以根本無從比較。
“生日快樂。”
祂低聲,又笑了一下,“隻是遲了一點,怎麼有一隻愛哭鬼。”
“……”
皇帝又說了什麼,鬱訶根本沒有聽清楚。
但他的餘光,卻注意到了不遠處,裡昂錯愕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或許,不止是他一個人沒有聽皇帝說了什麼。
所有人都盯著上校的動作。
這一個動作,透露出太多信息,讓人意識到那些都是謊言。
上校……有血脈。
皇位繼承人當然不是他“最喜歡”的孩子。
相反,對於上校來說,他的死,甚至都沒有關注鬱訶的情緒更重要。
“……才能抵得上繼承人的死亡。”
皇帝自顧自地說完了。
那是他引以為傲的繼承人。
雖然有點上不了台麵的小小愛好,也不應該被毫無代價地殺害,否則皇室的顏麵將蕩然無存。
必須淩遲。
這才能讓這群人安分。
皇帝幾乎掩蓋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恨,在說完後,冷冷地看向周圍,等待反對或讚同的聲音。
但卻發現,根本沒有人看向他的方向。
他們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下。
皇帝心臟狂跳,他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聽到上校的聲音響起。
“不過,這是我的孩子。”
隻一句話,就已經讓他心臟驟停,身體抽搐。
“……”
他的鼻翼因急促呼吸而煽動。
“他有權利處決罪人,哪怕對方是所謂的皇室成員——隻要做錯了事,就必須付出代價。”
這分明是他剛才說過的話。
對方說話的語氣,就好像他有這樣的能力,可以無所謂地冒犯皇室的尊嚴,將他狠狠地踐踏在地。
這麼理所當然——
他以為自己是誰?!
“你在說什麼?”
皇帝目眥儘裂,環視周圍,等待其他人的呼應。
然而,全場死寂。
他沒有等到任何反對的聲音。
隻有治安署署長的隻言片語,失魂落魄、從低處傳來。
在聽清的瞬間,不亞於給他當頭一棒。
“紀念日……每年的今天——”
忽然,皇帝想起來了。
每年的今天,他都會念同樣的演講稿。
但他卻從來沒有在意過內容,都是用過就忘——
對一個死人來說,有什麼好關注的。
但這一刻,那些話語卻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強迫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清楚、記清楚。
【如果皇室再次‘背叛’了他們,他們有權利處決那些不懂得感激的皇室成員……】
這寫進了帝國基本律法。
而律法規定,如果不遵守,哪怕是皇室成員都會被砍頭。
律法很崇高。
皇帝也要遵守。
否則,審判會自動開啟,由其他人對他進行投票。
他就成為了今天被審視的客體。
皇帝眼睜睜地看到上校,微笑了一下,完全護住了在他身旁的鬱訶的身影。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淺顯的答案。
對方越過蟲洞,回到現實世界,全是為了一個人。
而對方的表情,仿佛在說——
這麼多年過去,哪怕成為繼承人,又成為了皇帝,你還是那麼蠢。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
這麼多年過去,他仍然深陷在對方的陰影裡,從未擺脫過被壓製的命運,像個不成器的帝國繼承人一樣,一涉及到對方就摒棄理智,方寸大亂。
當年,上校沒有成為皇帝,不是因為他本人夠聰明,夠幸運——
隻是對方不想這麼做而已。
皇帝毫不懷疑。
如果他的血脈,需要他成為皇帝才能脫罪,那麼自己現在引以為傲的地位、所擁有的一切,一定會在下一刻分崩離析、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