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又道:“我欠了你十八年。”
鬱訶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表情變為一片空白。
十八年——
這是,什麼意思……?
“從現在開始,我會在現實世界陪你,滿足你的任何需要。”祂眯起眼,摸著他的頭發,低沉地宣布道,“儘管這裡已經很無聊了——但有你存在,我想我們可以在這裡玩到你滿意為止。”
“……”
那一瞬間,鬱訶忽然明白了祂沒有說出口的話。
祂很謹慎、也很清楚。
知道以邪神的身份,自己不能、也無法真正證明自己的態度。
所以,這已經是祂能說出的,最類似於人類所說的“承諾”了。
畢竟以祂的身份,怎麼看也不像是會遷就其他人的樣子……足以可見他在祂心中的地位。
鬱訶感覺自己變小了。
在祂的注視下,他好像重新成了一個脆弱的孩子。
遇到一丁點的困難,就需要更多的寬慰,卻還不知滿足。
他清了清嗓子,把喉嚨裡的腫脹化開:“……嗯,我知道了。”
“我也會快點讓你醒過來的。”
聞言,祂看著他,唇角往上揚了一下:“等你拯救,我的英雄。”
那是類似於戲謔、喜愛的表情。
忽然,鬱訶心底誕生了某種衝動。
下一刻,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付諸了實際,撲到眼前的懷裡,抱住了【上校】的腰。
他能感覺到,隨著他的動作,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
算了,幼稚就幼稚。
這群審議廣場的人,愛看就看吧。
反正剛才兩人連悄悄話都說了,有關自己的形象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了。
鬱訶決定擺爛。
但或許是把他的情緒當成了焦慮,祂開口道:“讓我蘇醒的事,不用太大壓力……如果你在擔心關於分-身同時存在,亦或者如何控製的問題,我都會在後續演示給你看。”
“不用著急。”祂語氣裡有某種興致,說道,“這種情況,你還會經曆很多次。”
鬱訶頓時:“……”
他身體驟然僵住。
救救,希望這個演示,不是他想的那樣。
創意寫作編輯課,終究還是要提上日程了。
……
不遠處,裡昂注視著兩人的身影。
他眼底藏著某種情緒,從迷茫到逐漸堅定起來,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他終於理解了。
鬱訶沒有將他擺在同等位置,是因為他本身隱藏的懦弱,以及那空中樓閣的仇恨。
這讓他淪為了某種透明的存在。
在這場荒謬的星際歌劇中,鬱訶雖然幫了他,但裡昂並不是等待拯救的公主,而是騎士。
騎士就要做騎士的事。
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垂憐,自怨自艾。
否則,他不值得任何人對他高看。
鬱訶的審判結束了。
但對裡昂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收回目光,靜靜地站在原地。
宮廷護衛隊副隊長靠近他的位置,按照皇帝的要求,為這些無罪之人解開手銬。
手裡的銀製嘩潑作響。
裡昂全程很溫馴,配合地伸出手。
但在對方即將離開的時候,他卻忽然低下頭,幅度不大,卻足以讓人心底一突。
雖然他的目光隻看向手銬,但散發的冷意,已經讓那人釘在原地,很快,頭頂響起了一道聲音:“你不配穿這身衣服。”
聞言,被他點到的人一震。
一抬頭,對上了裡昂漠然的眼神,手裡的動作僵在原地,幾乎是被當場凍住了。
好像這身潔白的中世紀盔甲,忽然變得勒人,緊緊鎖住了他的四肢,讓他無法動彈、無法移開目光。
眼前的人淡淡道:“我父親擁有整支宮廷軍,訓練所有人,愚忠地當了四十年的護衛長,從未有任何一次失職——但那一天,卻因為皇室所謂的‘親情’、‘體麵’,而像條家畜那樣被踢打、當眾斬首,無人收屍,供給低級惡種食用。”
“……”
他臉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那血腥殘忍的一幕,在他的麵前晃蕩,讓他胃裡感覺一陣極度酸痛和不適。
這些年……
他已經極力不去想這件事了。
皇室成員輕蔑、看低賤東西的眼神,以及隨意擺弄生命、居高臨下的態度,讓他時常在午夜夢回喘著粗氣驚醒,任由冷汗滲透衣料。
這公平嗎?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所謂的職責。
有痛苦、不忍。
這是人性使然,也更多是某種兔死狐悲。
但裡昂卻依舊盯著他,讓他避無可避,隻能拚命地吞咽著口水。
“是我父親從貧民區救了你,破格把你招進宮廷,不然你早就被野狗撕碎成肉塊了。”對方的淺金發像某種幽靈,“你有一天想過他嗎?懷疑過護衛隊冠冕堂皇的宣言嗎?”
“不要、不要再說了。”
他痛苦道,卻不敢表露出任何情緒,“他死了,我什麼都做不了……也不過是副護衛隊……”
裡昂垂眸:“你有一件事能做。”
“……”
副護衛隊猛地抬起頭。
“我要進護衛隊。”
他重新抬起頭,盯著不遠處皇帝暗自慶幸、一無所知的臉,用力攥緊了手,極慢地說道,“我隻是想為我父親,拿回應有的公平而已。”
……
以及,向一個人證明,自己並非怯懦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