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傑克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弄錯了一件事。
這家夥,絕不是表麵上那樣平靜。
與之相反,他有一雙憤世嫉俗的深黑眼睛。
其中燃燒著刺骨的怨恨, 幾乎灼燒每一個被他視線注視的人。
這不是一個癮君子。
和他名字相反,這是一個用人類皮囊,掩蓋其中沸騰的熔漿的家夥,隨時都可能爆發。
絕對是反社會人格。
他媽的, 沒人注意到嗎?
這家夥站在這裡,就好像要把紅燈區給燒了一樣, 到底是誰把他放出來的?!
他是一個毒-販。
禍害過很多人, 也威脅過不少人, 可對上那雙眼,或許是看到了某種野蠻的生物,讓他頭皮發麻。
傑克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
好像在對方的目光裡, 他被定格了一樣,遲遲不敢有任何動靜。
“希望我們還是朋友。”鬱訶道。
傑克哽咽一聲:“……好、好吧, 那當然了。”
“……”
“真可憐, ”青蛙破壞氣氛,在他耳邊嘀嘀咕咕道,“這個人設不錯, 你真的把他嚇慘了。”
鬱訶不動聲色伸出手,輕輕彈了彈它的翅膀。
是翅膀。
沒錯, 它現在也改頭換麵了, 成為了一隻……蜜蜂。
最初,聽說他也要帶它去參與另一個分-身的登場的時候,它激動到哆嗦了。
仗勢欺人是它的最愛。
雖然都是貼身寵物。
但是, 天啊,它終於可以不用做青蛙了嗎?!
本以為按照鬱訶現在捏造的這個壞蛋人設,他再怎麼也得是個毒蛇、鳩鳥什麼的,結果它死都沒想到,它居然會變成一隻嗡嗡作響、毫不起眼的蜜蜂。
蜜蜂?!
它目瞪口呆,心底發怵,震撼不已。
誰會養一隻蜜蜂?
就像他本體養青蛙一樣奇怪,很少有孩子選擇這樣另類的寵物。
話說回來,它已經對邪神血脈養寵物的選擇絕望了。
不過,鬱訶對此給出了很好的理由:“你必須不起眼,以免招致更多的視線,算我的殺手鐧。”
“……”
有道理。
蜜蜂的尾針實際上是有劇毒的。
它可以出其不意,靈活運用,將敵人一擊必殺。
但按照生物學說法,蜜蜂蟄人之後,會把自己的腸子和尾針一起扯斷……
它由衷地希望、並祈禱,自己永遠也用不到殺手鐧。
“還有,”鬱訶補充,“我想養蜜蜂很久了。”
“……”
鬱訶選擇的登場位置,是紅燈區。
無論是哪個星球,這裡都大同小異,隻是玩的娛樂項目有些細微的不同。
他在紅燈區當過很久的保鏢。
對於其他位置來說,這種魚龍混雜的場所,其實才是他熟悉的地方,對這裡就像回家一樣輕鬆。
鬱訶是開小號的新手。
所以,對於第一個分-身,他選擇用熟悉和陌生結合,塑造了一個既像他又不像他的人設。
熟悉是他的身份。
而陌生,則是這個人設的性格。
他再不會壓抑、平靜對待一切。
這次,他要當一個製造混亂的壞蛋。
現在這個【歡辛】,正玩著手裡的銀鏈。
鏈條緊緊地,如同毒蛇一樣纏繞在他的手上,收緊,勒出手指青紫的疤痕。
但好像他完全感覺不到摩擦的疼痛,不經意露出衛衣長袖底下,那一片白到如同死人一樣的肌膚。
紅燈區的燈光照耀,醞出月光一樣的痕跡。
照亮了一切,那是……細密的針孔和纏繞的繃帶,看起來駭人無比。
傑克瞳孔緊縮。
這是——
青蛙嗡嗡嘀咕:“快看,顯示屏上在放昨晚的直播畫麵!”
鬱訶拿起杯子。
這裡麵是免費提供的白開水,他知道,這隻是做做樣子。
這人不喝酒。
傑克咽了一口唾沫。
作為一個毒-販,努力消化自己看到的一切。
喜歡“小玩意”的人,私下裡一般煙酒都來。
總之,絕不可能坐在這裡,喝他媽的一杯白開水,好像是來這裡扮演一個乖孩子。
既然這樣,那針孔就不太可能是注射東西用的。
他在這裡出現,是出於彆的目的——
傑克的目光,不由自主順著他的,看向了上方的重播新聞。
畫麵裡,所有人都看到天空出現了一個令人震顫的黑洞。
而黑洞邊緣,宇宙殘渣在空中漂浮。
好像就連它們都不自覺被強大的力量吸引,環繞在毀壞的星艦周圍,簇擁著這位不可思議的存在。
理所當然,這酒場裡的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
哪怕是正在跳舞的人,醉醺醺的酒鬼……都放下了正在做的事,隻盯著頭頂的顯示屏。
很快,周圍響起了竊竊私語。
哪怕是響亮的重金屬音樂,也遮不住越演越烈的議論聲。
注視顯示屏的雙眼,某種激烈的情緒在視線裡在沸騰。
如果目光可以凝聚成實物,那麼,整個投影設備恐怕會在頃刻間燃燒。
“雖然幾個小時前看了……但我還是不敢相信,上校居然還活著。”
“他媽的,我早就說——”
“這完全是……”
可以辨認這些情緒。
激動、沸騰,以及隱隱的期盼。
對於酒吧來說,這樣的議論太正經了。
哪怕是酒精、□□,都無法阻止大腦皮層,天然對【上校】這個身份分泌出的敬畏。
傑克喃喃:“誰敢相信?死人回來,黑洞吐回英雄,這個世界他媽的太瘋狂了。”
畫麵很快就下移。
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星艦投下的淺藍光柱中,此時照射的一個少年的修長身影。
目光無法從他直麵皇帝的身上移開。
在冰冷的投影裡,他身形瘦削,黑發被吹拂,但在狂亂的風中穩穩站立。
死一樣的寂靜。
那些議論、驚異的聲音在看到這道身影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消失了。
剪輯過的畫麵,在此時一閃而過。
他們所有人都看到,對方接著投入了上校的懷抱,額頭輕輕抵住這位回歸帝國英雄的胸膛。
隨後,寬闊的肩膀上,他側臉露出一雙純色的眼眸,幽沉而黑暗。
這一刻,似乎直視著鏡頭外的所有人。
議論消失,酒吧仿佛在此時被凍住。
隨著這一眼,仿佛自己的靈魂也被抽離,置身於那雙眼的黑色風暴中。
半晌後。
“我想……他是上校的孩子是有理由的……”
“雖然還是覺得羨慕,但是……”
“如果,我——”
傑克也盯著那雙黑眸,心底謀生了一種極其強烈的、不可告人的興趣。
然而,“碰”的一聲。
整個畫麵陡然熄滅,包括頭頂的燈光,都因此而閃爍了片刻。
所有人被嚇得一跳,陡然回神。
他們立刻看向罪魁禍首,卻發現,是那個剛進來的紅衛衣家夥,砸碎了投屏的機器人。
他甚至沒動身。
就連頭也沒抬,直接將手裡的水杯砸過去,狠厲地毀掉了酒吧的投屏。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抬起頭,看了一圈周圍,眼底帶著某種被撕裂的瘋狂。
“閉嘴!”
他憤怒地嘶嘶說,聲音似乎震的地板發燙,“閉嘴,他不配!”
傑克禁不住一個哆嗦。
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人在發飆的邊緣。
隻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校血脈的身上,所以就扯斷了他理智的那根弦。
嫉妒?還是痛恨?
最容易識彆的情緒,那是怨憤——
但是,對一個隻是在投屏上看到的人來說,他表現的是不是太過了?
“你在乾什麼——?!”從對方身上察覺到危險,酒保驚慌失措,立刻後退一步,“惡意損失財物,按照帝國律法,我有權報警,讓附近的治安官將你帶走拘留!!”
除了惡種以外,這年頭,瘋子是最不好對付的。
畢竟人類對同類總是最殘忍。
聞言,在【歡辛】的身體裡,鬱訶本人認真思考了一下。
拘留。
感覺……不太夠。
他需要回治安署一趟。
最好能將他放到收容房裡鎖起來,這樣才有利於找到那具被實驗後自殺的屍體。
想到這裡,鬱訶的餘光,瞥見了瞳孔放大、渾身發抖的傑克。
這個人肯定同樣會被治安官帶回。
而作為證人,他的證詞對他來說也很重要。
他需要先完善一下人設。
下一刻,傑克看到眼前的人忽然平靜下來。
就好像剛才,那個躁鬱症犯了的瘋子不是他一樣。
他轉過頭,看向自己:“我們是朋友嗎?”
“……”傑克。
傑克沒回答,但他看到他自言自語:“我要怎麼才能見到他?”
話音落下,那雙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他。
傑克恍惚間,居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那就是……眼前這雙眼睛,那投影屏裡最後的那一瞥,有某種驚人的相似之處。
隻是這雙眼更狂躁。
意識到他正盯著自己,他結巴起來:“你、你說誰?”
是指,上校承認的那個血脈,鬱訶嗎?
傑克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在首都軍校入讀,但這恐怕是全帝國都知道的了,沒有更多訊息。
“鬱……訶?”
“不是他。”
聞言,這個叫做歡辛的人露出了極度厭惡的表情,好像聽到了什麼臟東西。
傑克看到他做出了一個口型,那是什麼?
他極力辨認,卻發現,那個詞語大概是——“冒牌貨”。
他心底震蕩。
這是什麼意思?
但對方繼續道:“我要上校,怎麼才能見他?”
這場景是極其詭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