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持筆卻不動筆,直到側廳的燈也熄滅了,院落又闃無人聲。
苑宇彤正用筆端杵著太陽穴思緒亂飛,聽到有腳步聲漸漸接近,停在她的書房門前,屋裡的台燈散著暖黃色的柔光,男人身影覆蓋了半扇窗,本來健壯的身材被散漫的燈光照得頎長清瘦。
她抬眼看掛在牆上的老式鐘表,已經是淩晨,不禁心懷戒備,屏聲靜氣,盯著門口。
黑影在窗前紋絲不動,讓苑宇彤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揉了揉眼他便消失在她的門前,但能清楚聽到西廂房生鏽的合頁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她確定門外站的人是趙景柯。
她打開手機,微信有一條好友驗證消息【我是趙景柯。】
他的微信名字就是趙景柯,頭像是西裝商務宣傳照,簽名:不為外撼,不以物移。
很好,很符合她對土老板的刻板印象。
通過驗證之後他就發來消息
【早點休息。】
她沒回複,去網上搜來秦若影最新古裝劇的造型,再動筆對照著細致描了衣著和臉的輪廓,大概完成已經是淩晨五點,天光微亮。
她終於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後背僵著腰也困,隻想倒頭就睡。
但趙景柯的舉動還是讓她心有戚戚,不敢在書房休息,準備回自己的臥室,弓著腰輕輕合上書房的門慢慢地向後退,卻被一雙修長的大手輕柔按住了肩膀,她顫了一下,慢慢扭頭,趙景柯帶著一絲慍色凝眉看著她,臉上一派正義凜然像是剛捉住了小偷的警察。
“你熬了一夜?”趙景柯鬆開她的肩膀,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也像是一夜沒睡。
她臉色有些憔悴,眼底布滿血絲,腳底像踩著棉花,懶得與他糾纏又怕師娘聽到心疼她通宵達旦,壓低聲音說:“還不是為了趙先生的洛神。”
“我不著急。你想早點打發了我?”趙景柯努了努嘴,“這不應該是你對藝術的態度吧?我要在這裡住到你的作品完全成形,不管你對我是什麼看法,我都要提醒你,這是你的第一個作品。”
“我自然知道,謝謝趙先生的提醒。”她神秘一笑,“但我也想提醒你,這裡常有灰老鼠出沒,不怕貓不怕狗,更喜歡與人親近,而且善於爬牆上..床,您睡覺的時候可要裹嚴實點。”
她又邁著輕盈的腳步閃身離開,留下錯愕不已的趙景柯像一座雕塑在原地石化。
一連十幾天都是如此,師娘打麻將的熱情隻增不減,贏得盆滿缽滿,恰好趙景柯是個閒人也樂意哄她開心。
苑宇彤白日裡和師父學習,有時吃過晚飯打兩小時的四人麻將,和師父同時撤出,各自回書房趕手裡的活,剩下趙景柯和師娘打兩人麻將。
有時她能在師父的書房見到他,其餘時間除了吃飯和偶爾打麻將的兩個鐘頭,她也幾乎見不到趙景柯,他也從不來打擾她,不是在西房遠程處理公司事務,就是出門賞山景。
她將完成的底稿拿到師父的書房,師父叫來了趙景柯。
她一共畫了四版,兩版是秦若影,一版是她心中的洛神形象,一版最潦草的,是她自己的輪廓。
師父仔細看了一遍,慈愛地笑了笑,點頭稱讚了幾句,也指出了幾處問題。
“宇彤,這兩字的間隙有些大,這個畫的時候走神了吧?不大流暢,又描了一遍?這個很有神韻嘛。”
“趙先生選完之後我還會多練習幾遍,確保手熟再開始的。”
趙景柯接過畫稿,走到展櫃旁拿起放大鏡坐在茶台邊俯身一張一張端量,畫秦若影的兩張畫稿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另外兩張他舉著放大鏡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手指輕輕戳著擰緊的眉心,沉默了好一陣。
苑宇彤莫名感覺有些緊張,趙景柯雖然是個商人,但是她也得承認他的眼光確實毒辣,投其所好用心畫了他的緋聞女友,栩栩如生,細致到發絲睫毛,但卻遭到了無情的冷落。
他的喜好她確實猜不來,也無法再改稿迎合,她已經想好如果趙景柯最終沒有滿意的畫稿,那麼她就會提出終止合作。
他放下放大鏡,目光沒離開畫稿,端起茶盞,聞了聞茶香,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沒喝一口就又放下了茶盞。
他雙手捧著畫稿像是端著一盤剛從地底挖出的頂級鑽石,疾步走向書桌前的嶽文治,被茶台的桌角磕了腿卻似渾然不知,她看著這樣的趙景柯倒覺得有些有趣。
“嶽師,您覺得這幅怎麼樣?”
師父不語,點了點頭兩人便又齊齊抬眼看著苑宇彤。
趙景柯笑著向她招手示意她走近來看,嘴唇的弧度像是初七的上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