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石頭能被好好教導,日後入朝為官,定能庇佑百姓,福澤萬民!”
他的語氣肯定極了。
***
京城。
一隊人馬攜帶一塊牌匾出京,還帶著一道聖旨,直奔寧都府。
皇宮內。
龍袍男子和武將服的男子說話。
兩人似乎關係不錯,武將官服臉上表情揶揄:“從小到大,沒見你這麼小氣過,就送一塊牌匾和免稅啊?嘖嘖嘖。”
“人家小孩這圖紙,幫你獲得了民心,能讓你喘口氣和那群老家夥周旋了。”
龍袍男子扔了本折子過去,“你看看國庫還有多少銀子。”
“莫氣莫氣,再堅持堅持,打完這一仗就好了,邊關不是傳來戰報了嗎?隻要這次這地把他們打服,能有好些年太平。”武將官服男子笑著說完,還用手給他胸口順了順氣。
“國庫確實沒什麼銀子,太少也著實拿不出手,我給牌匾往上提了提,還許了燕家一些好處。”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皇帝捏了捏眉心。
身著武官服的男子哦了一身:“原來是借花獻佛,薅燕家羊毛去給人家小孩啊?”
一個茶杯扔下來,“滾。”
武官服男子身手利落地接下茶杯,嬉皮笑臉道:“那我先不打擾陛下批閱奏折了,臣告退。”
宮殿門口。
新來的小太監瞠目結舌:“怎,怎得這般沒規矩?”
“禁聲!”
直到下了值,才有人低聲告訴他:“薛小將軍自幼是陛下伴讀,與陛下關係極好,現在薛家父子還死守邊關,穩定局勢,日後他來了你可彆不開眼攔他。”
“我說他怎麼來一會兒,陛下心情好像就好了不少。”
聖旨從京城出發,還在路上。
永河村人都已經迅速進入了夏種。
剛剛經曆完累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夏收,馬上又要進入玉米的種植。
顧璋這才知道“五月人倍忙”是什麼意思。
真的忙得腳不著地。
永河村這一帶,基本都是這樣的種植形式,這一波玉米秋天收成,收成後又立即種下小麥,來年五月再收獲。
不過顧璋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因為秋娘已經找好了學堂,交了學費,要送他去縣城學堂念書了!
此刻,正在家裡商量,買一頭牛、還是驢,每天可以接送顧璋去縣城上學。
要不然走路的話,能兩三個時辰,半日便沒了,全家人也舍不得顧璋受這個苦。
“這錢要從哪裡出?家裡的二十兩不能動,那是留著救急用的,咱們是從蓋房子的錢裡扣點,還是從買地的錢裡勻出來點?”王氏表情糾結,似乎哪邊都放不下。
顧老爺子明顯更心疼地:“要不從房子裡扣點?什麼房子都是住,已經比咱家現在大很多了。”
顧大根顯然也是這樣的想法,跟著點點頭:“買了地,咱們家以後就能產更多糧食了,買地的錢不能勻。”
秋娘也表態:“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正在吃脆瓜的顧璋:!!!
怎麼突然就要對他的青磚大瓦房下手了?
本來錢就不夠,竟然還要扣!
他趕緊舉手:“我不同意,我不是這樣的想法!”
顧璋確實比早先多了一點話語權,畢竟掙錢了。
秋娘問道:“那小石頭你說說。”
顧璋趕緊道:“咱們買地的錢可以慢慢攢,大不了少買一兩塊,以後掙了錢再買就好,但是房子就是要一次蓋好的,後麵修修補補又麻煩,又難看。”
“而且房子改好了,就很難改了!”
顧璋叭叭叭描述:“我想要的青磚大瓦房,要……”
他挑剔得如地主一樣說出許多要求,最後還道:“我想有一間書房,裡麵擺許多漂亮的花,還有一扇特彆大的木質窗戶,每天一推開,就是碧藍的天空和漂亮的山景,特彆亮堂的那種!”
顧大根咳嗽一聲:“咱家可能修不起那樣的,隔壁村地主老財都沒修那樣的青磚大瓦房。”
顧璋理直氣壯:“所以更不能動修房子的錢,不僅不能動,咱們還要趕緊賺更多的錢,這樣才能修大氣好看舒服的新房子。”
“那你念書咋辦?”
顧璋特彆想說他不念了,或者走去。
但是想想那二十裡路,光走他要走四五個小時,真的可怕,但是不念書肯定不可能,也不能每天都借人家的牛。
顧家沒討論出個結果,心就像是最近的天一樣躁動。
不過沒兩天,虎頭帶來了好消息。
“小石頭,小石頭!!我爺爺說也送我去縣城念書,以後我們還可以一起玩啦!”
虎頭興致衝衝跑進了,虎得沒邊,差點沒把顧璋撞倒。
“等等,你也去嗎?”顧璋回過神來。
虎頭不是認了字,跟著家裡學算學,之後接村長的班就好了嗎?
沒聽說村長要讓他繼續念書。
虎頭壓低聲音湊過來道:“我爺肯定是去交稅的時候受刺激了,回來就說讓我去念書,試試看靠科舉。”
“我聽說你也去這個,以後我們就可以每天一起玩啦!”虎頭眉飛色舞,真像隻快樂得嗷嗷叫的小老虎。
顧璋扯扯嘴角。
還以後每天一起玩?這小子怕是不知道,入了科舉班,和村裡這個半天學堂根本沒法比。
恐怕更不知道,科舉入門第一考,就要背下五十萬字的內容。
顧璋拍拍他的背
感慨果然傻人有傻福,無憂無慮啊。
不過這也恰巧解決了買牛的問題,原本不好麻煩人家日日特意為自家孩子騰出牛來接送。
如今要接送虎頭,他們花些銀子,自然就能順路來回了,自己族人,還安心。
於是在夏種最忙碌的那段日子後,顧家就正式對外說,他們家要蓋房子了。
顧大根在村裡走了一圈,立馬有一群人熱情的過來要幫忙。
“我來!”
“我也來幫忙,大根你有事就說,彆客氣。”
“我們兄弟誰跟誰啊?我肯定去!”
“聽說你還想打口井,怎麼突然這麼闊綽了?”
村長家的兒子、大柱、德貴叔、狗蛋爹……村裡人幾乎都答應來幫襯。
這個時節蓋房子也不是從早到晚,給地裡的活留足了時間,出了力還包一頓飯,基本關係好的都願意來。
誰家的房子都是這樣蓋起來了。
原本大夥都覺得沒啥,直到顧大根拿出兒子畫的圖紙。
大柱湊得近,他第一個驚呼:“怎麼這麼大?”
最近一直不下雨,本就燥熱,他這一咋呼,就有人暴躁道:“咋咋呼呼什麼,不都是房子,能有多大?”
“是啊,不就是房子嗎?咱村裡的房子,不都是大夥搭把手蓋起來的?”
大柱:“但,但是我瞧著,這個和縣城裡的青磚大瓦房咋那麼像呢?”
啥?
這事想瞞也瞞不住,畢竟開始還好,後麵顧家定的材料進村,那一塊塊大青磚,誰也瞞不了。
“顧家哪來的錢蓋房子?”頓時成為全村最熱的話題。
連小孩都要特地跑過來問一句:“小石頭你家要蓋縣城的那種房子嗎?”
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秋娘乾脆就直說了有人買去了龍骨車的圖紙。
畢竟這個沒法眼紅,距離太遠了隻能羨慕,要是說這些年攢下來的,恐怕又有小心眼記恨秋娘不帶她們一起掙錢了。
“小石頭這也太出息了!”
“也不知是誰買去了,肯定給了不少錢。”
青磚大瓦房啊!
雖然不少男人都在縣城乾過類似的苦力活,也知道怎麼蓋,但是從沒在自己村子裡蓋過。
這下更多人來幫忙了,幾乎大半個村子都來了。
顧璋本還在憂心,這房子什麼時候才能住上。
一看這麼多人,恨不得一人一塊磚,就能直接圍一圈,他頓時安心不少。
這日,是顧璋和虎頭向趙夫子辭彆的日子。
他們已經領了縣學的衣服,三日後就要去縣城書院念書了。
趙夫子難得沒板著臉,有些不舍的看著自己學堂裡最乖巧聰明的兩個學生。
“去了學堂好好念書,彆辜負你們爹娘的期望。”
“我教不了你們了,這個是送你們的禮物。”趙夫子遞過來兩個東西。
看不出是什麼來,虎頭好奇的先接過來:“夫子送我們什麼?”
拿到手,虎頭的臉色就變了。
顧璋仔細一看,竟然是趙夫子手上那個戒尺的小版!
虎頭笑得都像是在哭了:“夫子,這個戒尺,這個,不會……”
趙夫子板起臉,就如同往日課前每次要打人手心一般。
嚇得虎頭趕緊站好,雙手緊貼大腿。
顧璋也有些條件反射的發怵。
不過很快他就鎮定地發現了端倪,這個“小戒尺”很薄,而且有些小的過分了,大人握住後就看不見了,更彆說懲戒人。
趙夫子咳嗽一聲:“翻過來看看。”
顧璋和虎頭將打磨光滑的木片反過來,上麵刻著——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趙夫子道:“這是《禮記·中庸》中的一句話,日後你們學到,就懂了,平日裡可當書簽用。”
虎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夫子,這句話什麼意思?”
趙夫子嚴肅道:“在你們沒學到這話之前,就當它是戒尺好了,翻開書看到,就想想往日偷懶的後果。”
當書簽來用,看到就想起兒時偷懶被打手心,誰還敢偷懶?
虎頭小臉頓時哭喪起來:“夫子。”
顧璋也覺得這份禮物,頗為“彆致”,不過也確實用心良苦。
“多謝夫子的禮物。”顧璋珍惜地把這枚戒尺模樣的小書簽收起來。
虎頭也趕緊道:“謝謝夫子的禮物!”他一定會好好供起來的!
彆了夫子,他們倆人分彆回家收拾準備。
顧璋直接去了一天一個樣的新房那邊。
顧大根正領著大夥乾活。
村裡的漢子都熱火朝天地乾著,也熱火朝天地聊著。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下雨,我看河裡的水位線都降低了不少。”
“我們還好,對麵大豐村的河床高一些,他們的龍骨車已經要取不到水了,最近看我們不順眼的很,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
顧璋也知道這個事。
在灌漿期結束後,小麥是不需要水的,越乾反而越好,能在地裡曬得透透的,收下來曬的時候都省了工夫。
收割小麥的時候,更是沒有人希望下雨。
所以天氣被人忽略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但是種植玉米可不一樣,種子吸收了水分才好發芽。
太乾可不行,可天偏偏就是不下雨,鬨得人心慌,對麵一條河之隔的大豐村,更是明顯脾氣暴躁。
“大豐村倒黴,正好在咱們交糧食稅前一天去,被狠狠刮了一層皮,能不暴躁嗎?”
“那也不能怪我們啊,就算兩個村子關係不好,也不能這樣吧,咱們還買龍骨車給他們呢!是吧,小石頭。”
顧璋突然被點,一群人正在乾活的叔叔伯伯都看過來。
“小石頭來了啊!”
“是不是馬上要去縣城上學了?你這聰明腦瓜,肯定能學好。”
……
顧璋麵對一通誇獎,都回以一個露出小白牙的笑容。
他圍著屋子轉了一圈,滿意地看著青磚大瓦房按照他的圖紙施工。
大夥還在聊,“要我說,還是那些減產的村子不好過,本來小麥就減產了,這會兒要是天還不下雨,恐怕玉米也要受影響。”
“多虧了小石頭的龍骨車,要不咱們恐怕也要減產了!”
許多人連忙附和,聲音裡都帶著股後怕。
他們都看見過那日交糧食的情況。
心中愈發感激顧家,要不也不會一說要蓋房子,都一個個賣力過來幫忙。
顧璋覺得這個功勞確實說大了,村裡人不知道具體情況,隻知道是因為缺水減產,周圍有人減產,他們沒減,自然就歸功於龍骨車。
但是其實,如果他們村沒有龍骨車,最多也就是累一點,田離水近,勤快點辛苦點沒那麼大影響。
那些減產的,是田離河邊距離稍遠,或者地勢太高,或者其他各種原因綜合導致沒法人工大量挑水。
天災永遠是人力沒法抵擋的,在末世前那樣發達的科技社會,國家都拿一些天氣沒辦法,更何況是古代。
顧璋搖搖頭,不過他也沒傻到自己說破。
他繞了一圈,又去秋娘那邊討了一杯涼茶,正坐在小板凳上喝著,遠處就傳來鬨哄哄的聲音。
“這邊,顧家人應該都在蓋房!”
“小石頭肯定也在那裡。”
顧璋正小口小口喝涼茶,抬頭望向遠方。
“找我的?”
顧大根走過來,眉頭皺起:“你跟在爹後麵,彆瞎跑。”
剛剛乾完活,肌肉都還隱隱鼓起,看起來很凶。
“是大豐村的人。”
“這麼大一群,還都拿著鐮刀農具,這是想乾什麼?”
周圍幫忙乾活的人也都停下來,大家都站起來,聚在一起。
秋娘見狀不妙,趕緊遣散在後麵幫忙的小姑娘,讓他們去找村長。
幾個做飯摘菜的嬸子,拿起菜刀家夥事,也走到前麵。
“你們這是乾什麼?”顧大根沉聲問。
對麵大豐村,一位膀大腰圓的男人站出來,指著顧大根旁邊的顧璋道:“我們都聽說了,這娃娃是個有福氣的,得龍王喜歡。”
“你們什麼意思?”德貴叔皺眉他上前問。
“誰不知道,小石頭年初掉到水裡,當天就下了全年最大的一場雨,後來缺水了,他一個小娃娃竟然做出了龍骨車取水,這分明是得龍王爺喜愛。”
顧璋眼中的疑惑,頓時化為無語凝噎。
他說他除了教訓那個走狗之外,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有小呆瓜幫忙,包青天來了也彆想查到他。
怎麼就突然有這麼一大群人來找他?
合著是迷信。
對麵喊道:“我們也不為難你們,咱也沒其他地方那種童男童女祭河神的陋習,就讓你們村小石頭下水遊一圈。”
那膀大腰圓的漢子還回頭說:“又不要命,還能給咱們縣祈福落雨,這是不是有利於咱們十裡八鄉啊?”
那一群人都紛紛喊道:“是啊!”“咱們好多漢子都直接下水洗澡。”“就是就是。”
那群人顯然被煽動,臉上是揮之不去的執拗和燥意,急切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顧璋,那架勢,像是非要顧璋下水“祭河神”祈雨了。
顧璋皺眉。
“咚咚咚——”
就在這時,永河村的大鼎鐘被重重地敲響,一連響了足足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