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顧大根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腿上的傷口也太疼了。
“小石頭這個藥怎麼和前麵的不一樣?”他眉毛都擠起來, 有點可憐兮兮的,半點看不出剛剛凶惡的護崽模樣。
顧璋蹲在他腿邊,手處理傷口沒停, 不過下意識輕了點:“這個傷口有點深,多加了點消炎的。”
他心裡有些澀澀的, 更重的傷他也受過,也沒現在這種感覺,還不如直接傷在他身上。
“少加點這個什麼鹽,加鹽多疼啊, 還是剛剛涼嗖嗖的舒服。”顧大根抽著氣道。
顧璋愣了一下。
思考了一會兒,才想到“消炎”被他爹聽成了“xiao鹽”, 酸澀的情緒被打斷,好像就有點續不起來了。
顧璋抿唇。
“不是那個鹽, 是說對傷口好。”顧璋手壓著他的腿, 小心的給清理乾淨的傷口上藥。
“哦。”顧大根疼得眉毛都有些抽抽,不過忍一會兒就習慣了, 看著兒子蹲在自己身邊,啥事都沒有, 身上連個小口子都沒有,心裡頓時十分滿足。
他小石頭好好地, 還出息的掙來一塊禦賜的匾額!
一想到匾額,顧大根覺得傷口都沒那麼疼了,嘴角慢慢咧開到耳根:“小石頭,等會兒回去教爹認認匾額上的字。”
“嗯。”
“小石頭你笑一笑,這麼好的事,咋耷拉個臉?”顧大根伸手,粗糙的手心在兒子頭頂一通揉。
他力氣大。
顧璋本來蹲著, 一個沒穩住,直接坐到了地上,差點手裡的藥都撒了:“爹!”
顧大根見兒子氣得臉都紅起來,樂嗬嗬道:“是嘛,小孩子就該這樣,愁眉苦臉做什麼,爹娘都在,有天大的事,爹娘給你撐著。”
他捏住顧璋兩邊臉蛋,試圖把嘴角往上提:“來,跟爹學。”
學啥?嘴角咧開到耳根的傻笑嗎?
顧璋嫌棄的拍開臉上的手,衝不遠處的秋娘告狀道:“娘,爹不肯好好上藥。”
秋娘走過來,接過顧璋手裡的藥粉:“我給他弄,小石頭你去族長那邊看看,還有沒有要幫忙的。”
顧大根頓時舉手投降:“我逗小石頭開心呢!”
秋娘乾活利落,可沒有顧璋溫柔,一把藥粉灑在傷口處。
“嘶——”顧大根連忙壓低聲音討饒,“疼疼疼,慢點。”
***
親眼見到了禦賜的匾額!
這種激動的時候,大夥都不願意散。
一直到要吃飯的點,這才各回各家,就算是這樣,也都覺得還沒講儘興。
今日的事根本藏不住,以飛快的速度傳遍了十裡八鄉。
聽到“祭河神”的這個想法,還真有不少人心動,覺得孫刀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
若是真能讓老天下一場大雨就好了,正是要水的時節!
不過聽到大豐村的下場,頓時這個念想就散了。
太可怕!
“我都聽說了,那些人都是被村裡人抬出衙門,用板車給推回來的。”
“這還不算完,最高的人頭稅多少來著?那是地主交的,我記得好像有點高。”
“這是踢了鐵板,誰能想到永河村顧家能有這麼出息?”
“你彆說,我家還有小石頭想出來的玩具。”
消息風一樣吹遍十裡八鄉。
顧方正作為族長,幾乎是迫不及待開了祠堂,正好在顧璋去縣城念書的前一天,是個不錯的吉日。
所有人都穿上最體麵的衣服。
禦賜的匾額也被抬過來。
“開祠堂——”
顧璋也換上書生袍,梳了頭,被打扮得像個穩重的小書生。
他作為這次開祠堂的主角,站在前排的位置。
顧氏族人一個不落的聚集在祠堂,從祠堂內,一直站到了祠堂外十米遠的地方。
每個人都換上了最體麵的衣裳,家裡的小娃娃都梳洗的乾乾淨淨,不是平日裡小泥猴的模樣。
看向祠堂中間的那塊牌匾,表情激動,腰杆挺直,這是他們顧氏一族得到的禦賜匾額!
每個人都與有榮焉。
祠堂裡早就擺設好了香案,所有人齊齊焚香明燭,迎請祖先。
完成了前麵的流程之後。
顧方正麵色紅潤,捧著祭文,壓抑著激動唱道:“明盛二年,小旱,顧氏子孫顧璋造龍骨車汲水……”
祭文裡清清楚楚的寫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足足念了一刻鐘!
但凡顧姓之人,都昂首挺胸,沒有半點不耐之色,反而眉梢都帶著喜悅和笑意。
念完祭文告知祖先後,顧方正取來族譜,用簡短的語言將這番天大的成就記在顧氏族譜中。
開祠堂結束後,顧家在村裡就不一樣了。
最初還會說些酸話,有的長輩會覺得顧家為了個病秧子耗儘家財,苦口婆心的勸他們放棄,再生一個就好了。
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樣實在是傻。
夏收前後,都熱情的來幫忙蓋房,那會兒也多是感激。
現在則是多了許多敬重。
連窩囊了大半輩子的顧老爺子,在村裡走路都好像帶上風。
王氏也有了新的愛好,端上針線和她舍不得丟的顧璋小時候一兩樣東西,跑到村口大樹下,一邊做針線,一邊“憶往昔”。
“看這個口水兜,這上麵還有小石頭的口水印,一晃這麼些年都過去了。”
“看,這個是小石頭送我的樹枝,”這是一節光滑的小臂長的樹枝,前段有漂亮均勻的彎曲,後段筆直,王氏笑得眼角皺紋浮現:“他那會兒還小,非說這是神劍,讓我用這個打壞人。”
提起顧璋要去縣城念書。
再沒人認為是浪費錢,反而是打心底覺得他說不定真能考個功名回來。
要是他們村再出個秀才、舉人,那真就了不得了!
“小石頭、虎頭,去了縣城好好念書。”
“這麼早就走了?這個是你嬸子煮的雞蛋,你倆路上吃。”
村長架著牛車往村外走,一路上遇到不少打招呼的村民,大夥都熱情揚著笑。
畢竟日後稅減半,村裡還有塊“鎮村之寶”,誰能不高興?
覺得往後的日子都有盼頭多了!
虎頭湊過來:“小石頭,我有點緊張。”
顧璋問:“緊張什麼?”
虎頭瞪大眼睛:“你忘了,咱們今日入學有校考。”
顧璋倒是沒忘,不過他不緊張:“你不會這兩天一點都沒看吧?”
虎頭縮了縮脖子:“這兩天村裡多熱鬨,我不得去看看啊!”
“趙夫子送你的書簽沒用吧?”
顧璋記得虎頭學業一直還不錯,好像是覺得自己是孩子王,不能當著“虎頭軍”的麵被罰,這樣太沒麵子了。
所以他還是很怕趙夫子那把戒尺的。
虎頭聲音更低:“我偷偷放在書袋最底下了。”
顧璋翻開自己的書,從裡麵取出打磨光滑的木質書簽:“看看。”
虎頭頓時捂住眼睛:“我不看!”
前頭的村長回頭看:“什麼不看?沒事就看看書,可彆等會兒掉鏈子,要是入不了學堂被退回來,丟了麵子,你看趙夫子怎麼教訓你。”
虎頭苦著臉:“啊~”
顧璋將書翻開第一頁,他肩膀頂頂虎頭:“路上一起看看。”
主要是陪虎頭複習千三百,顧璋背得挺熟了,還能見縫插針的看一路風景。
夏日道路兩旁綠樹成蔭,濃密的綠伴著蟬鳴,與顧璋恢複記憶那次回村路上相比,已然有了很大的變化。
牛車微微搖晃,沒多久就到了縣城。
他們兩人選的是縣城名氣最大的“詠思學堂”
相比另外兩個秀才開的學堂,這個學堂考中童生的人更多,隔幾年還會有人考中秀才。
不過詠思學堂的科舉班,也是要一定考核才能進的,大字不識幾個的話,是不收的。
基礎不牢固,也要先去普通班。
顧方正領著兩個小娃娃走進學堂大門。
他怕小孩子忘性大,提醒道:“夫子姓懷,學堂裡的課業,是他和他的兩個兒子教,都是夫子,等會見人要行禮問好。”
進了大門之後,能看到三間窗戶敞開的屋子,裡麵整齊地擺放著一張張書案。
光斜著灑進去,屋子裡顯得很亮堂。已經有學子坐在裡麵,捧著書在看了。
顧璋他們跟隨下人穿過一道窄門,就到了稍安靜些的後院。
一位約四十多歲的夫子正坐在院子裡捧著書看。
行禮過後懷夫子就開始校考。
也是趙夫子那一套,抽查千三百的背誦。
趙夫子底子打的好,他們兩人都沒什麼問題。
懷夫子校考完點頭道:“你二人基礎不錯,不必在普通班學了,可以直接進科舉班。”
“學堂的時辰、課業規矩等會都會有人與你們講。”
“多謝懷夫子。”
顧方正麵露喜色,補足了剩下的銀錢。
下人領著他們往外走,路上道:“科舉班上下學時間是每日辰時到酉時,日後如果要下場了,會單另分到小班,那時需要再提前一個時辰,每日會有課業……”
虎頭聞言,悄悄掰手指頭,臉頓時就苦起來。
怎麼和村學堂不一樣?
下學就黃昏了,回村吃過飯天都黑了,玩的時間都沒有!
虎頭像是隻興致衝衝去搶地盤,結果被狠狠揍了一頓灰溜溜回來的小老虎。
他可憐兮兮看顧方正:“爺爺,我還是喜歡跟趙夫子念書。”
雖然趙夫子也很可怕,但是起碼每天還有半日可以玩。
顧方正嚴肅:“誰前兩天跟爺爺保證,要好好念書,考個功名回來的?”
虎頭:!
他好像是說過!
但那不是開祠堂之後那頓飯太香了,肉都給他吃迷糊了,才拍胸脯說要考功名。
他沒想到這麼難,虎頭皺巴著小臉:“可是……”
“沒有可是,”顧方正嚴肅拒絕,又笑著看向顧璋:“小石頭你好好學,要是虎頭搗亂,你就來告訴我好不好。”
顧璋點頭:“好。”
顧方正看到他們坐下就離開了,村裡還有活,他載點人回村,多少也是個進項。
這是三個屋子中間的那個。
比旁邊兩個屋子都大,這會兒裡麵已經來了不少人。
顧璋環視一圈,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小孩,最大也不超過十四五歲的樣子。
大多穿得不錯,看起來應當都是縣城裡家境不錯的孩子,前排還有幾個衣著華貴的小公子。
人一多,夫子又沒來,這會兒教舍裡有些吵鬨。
顧璋環視一圈後坐下,就對上虎頭怒瞪的目光。
見顧璋看過來,虎頭從旁邊相鄰的書案撲過來,凶巴巴道:“小石頭你跟誰是一夥的?”
“你要是真告狀,我就不和你玩了!”
也許是新環境,虎頭聲音都沒那麼大,再配上“不和你玩”警告,氣勢全無。
顧璋一下就笑出來。
“你還笑!”
“好好好,我不笑。”顧璋抿著嘴,努力壓住笑容。
“那你也不許告狀!”
顧璋配合哄道:“好,我不告狀,都聽你的。”
他不告狀,他隻說實話。
虎頭頓時滿意,他拍拍顧璋肩膀:“以後學堂裡我罩著你,有我虎頭在,沒人敢欺負你。”
他還舉起胳膊,擺出一個他超有力氣的姿勢。
他也不著急回自己的書案後,就跟顧璋擠在一起,像是完全忘記了剛剛的苦惱,興致勃勃的看周圍。
周圍小孩今日似乎也有些興奮。
就在他們前方。
一群大概七八歲的小蘿卜頭圍在一起。
“你們聽說了嗎?我們這兒來了個大官!夫子還特意請他過來,說給咱們上幾節課。”
“不是大官,我爹說已經不做官了。”
“但是還是很厲害,咱們縣令都不敢得罪他,我爹還囑咐我這些日子要好好念書,如果能被燕老看中,他就獎勵我二十兩零花錢。”
“哇~這麼多?”
“當然了!我家裡人都說他特彆厲害,有地方發洪水好多年,他去了好幾年河道疏通之後就沒怎麼發過洪水了。”
“什麼是洪水?”
那說話的小孩撓撓頭:“我也不知道,沒見過,大概是水有厲害的妖怪?”
他們幾個顯然關係很好,圍著一張書案,小嘴能叭叭叭的一直講。
還指著學堂最前麵那幾個錦衣華服的小公子,稍微壓低了點聲音:“你們看前麵幾個剛剛進來的,我覺得他們都是聽到了這個消息,才特意從府城轉過來的。”
“咱們學堂平時哪有突然來這麼多人過?”
一群小蘿卜頭齊齊點頭,覺得特彆有道理。
從學堂裡的新鮮事,到縣城裡的新鮮事,甚至還聊起了禦賜匾額的事情。
虎頭聽的津津有味,他腦袋湊過來,興奮道:“這個大官聽起來好厲害,小石頭你要不要試試?你這麼聰明,說不定就被看上了。”
顧璋摸摸鼻子,他好像已經把人給拒絕過,還誤會人家了。
他那時才剛剛看過收稅那一幕,聽到他也是當官的,下意識就覺得是一丘之貉,好像還刺了人兩句。
幸好惦著之前的好感,沒把話說的那麼直接。
虎頭見他不說話,連忙道:“彆怕啊,你聽到沒有?那個大官好厲害的樣子,連府城的學生都專門過來,肯定是好事!”
他一直壓低的聲音,都激動得有些放大。
周圍的不少人都看過來。
這時,有人在門口搖了搖小鈴鐺,“叮鈴叮鈴——”
這個他們也被告知過。
還有一盞茶的工夫,夫子就要來上課了,會提前搖鈴,保持肅靜。
聚在一起的小蘿卜頭瞬間散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虎頭也機靈地一步挪回隔壁書案。
一下子安靜下來,虎頭這樣大膽的性子都不敢說話,隻能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
顧璋也將書從書袋裡拿出來,在書案上擺好。
他想了想,趁著夫子沒來,打開了係統。
他記得上個任務,就是【進入縣城“詠思學堂”科舉班進行學習,積分:50】
他買的毒草和後麵的藥,加在一起,足足有七百多個積分。
主要是帶毒的貴,而且兌換的量還大。
這次還了五十之後,應該還有六百多。
他這麼想著,打算先把積分還上,卻看到“應還”金額有些不對。
竟然隻有200?
他在腦海問:“這個是不是不太對,我欠的積分應該沒這麼少。”
兌換頁麵的價格他都看過,再怎麼樣也不會從七百多變成200。
係統探頭,小貓臉上都能看出扭捏,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
顧璋想了想:“打折了?兌換界麵的東西,最低可以打三折?”
099頓時炸毛:“沒有的!”
大騙子璋以後不會都要它打三折吧?
“其實是沒有折扣的,我之前說折扣,是準備把我的一成提成不要了。”小係統有點不好意思,它覺得自己有點差勁。
聽說用這種辦法都是沒法好好引導宿主的統,隻能出此下策,而且它竟然用這個辦法,都失敗了。
顧璋:“……”
果然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是隻小呆瓜沒錯了。
“那這個是怎麼回事?”顧璋對著積分那塊問。
小係統對對手指:“那天要貸款的時候,提示宿主第一次貸款上限是200。”
“那剩下的積分哪裡來的?”
小係統原地轉了好幾圈,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後台貸款界麵。
上麵剩下五百多積分,全都記錄在099後麵。
它悄悄看了一眼顧璋的表情,壯起膽子道:“這個有一點點利息。”
顧璋聲音有點啞:“你不是說,以後再也不貸款嗎?”
那日他把剩下的積分都送給這小呆瓜,它還清了貸款後輕鬆高興的樣子,都還曆曆在目。
“可是,可是那些人好壞,而且你需要藥給大家治傷。”小係統說著說著,竟然嗚哇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