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趕到 馬如流星人似劍(2 / 2)

那樣的苦和累,小石頭怎麼扛下來的?

“你還出去做什麼?”薑武皺緊眉頭,拉住想往外走的顧璋。

顧璋:“虎頭也考上了,我要趁人沒走遠,把人追回來。”

“我送你去。”薑武道。

顧璋搖頭:“我自己去就好,薑武叔趕緊把這些文牒送去縣城,他們的父母也都等著盼著。”

他推開薑武,往外跑去:“爹娘,我去幫虎頭送文牒,馬上就回來。”

顧大根跑兩步追出來,喊道:“往村子西邊走了!”

“小石頭,娘在家給你燒水,送了文牒就趕緊回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家小石頭行善積德,這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您可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顧璋騎馬追出去。

馬比人快多了,一刻鐘的工夫,他就追上了村長他們。

他們遠遠的吊在征兵的隊伍後,依依不舍地跟著走,送彆親人。

顧方正聽到馬蹄聲回頭看,“小石頭?”

顧璋喊道:“村長,虎頭考中了!”

顧方正眼裡頓時爆發出亮光。

顧璋沒下馬,直接從分開的人流中穿了過去,直直朝著應征隊伍騎去。

顧方正直接跑起來,村長家的人都撒丫子跑起來,追著顧璋棗紅色的馬兒,朝前飛奔而去。

兵卒聽到動靜,拔刀警告:“來者何人?”

顧璋掏出懷裡的兩份文牒,舉起朗聲道:“吾乃明盛四年童生,按宣朝律法,家有功名者不征。”

“騙誰呢?哪有你這樣臉嫩的娃娃考上童生的?咱宣朝最年輕的童生,也是十歲才考上的。”

縣城的衙役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鬨得沸沸揚揚的縣案首。

有衙役上前,小聲對兵卒說了些什麼。

那兵卒聽完,抬頭看了馬上的顧璋一眼:“把你手裡的文牒給我看看?”

顧方正跑過來,聞言連忙從顧璋手裡接過文牒:“大人您看!這是我兒考中童生的官印文牒。”

兵卒對顧方正這個村長有印象。

說是孩子去府城考功名了,一家人求了半天。

他低頭仔細看文牒上的官印。

宣朝官印有兩重防偽,一是印記有特殊符號,若任何私人鐵匠鋪敢鍛造這個圖案,就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二是印泥中加入一種昂貴且罕見的顏料,那處礦產把持在皇家手中,以保證不外流,每年分發到各地都是有數的。

這種顏料顏色特殊,幾乎無人能仿。

兵卒一眼就辨認出了真假。

他深深地看了顧璋一眼,又回頭小聲問拿著紙筆登記的文官:“今年去府城考童生,什麼時候結束的?”

那文官回答道:“有些時日了,不過算放榜的話,應當是天前。”

兵卒呆呆地張開嘴巴,倒抽一口涼氣。

天前?

他當年在邊關打仗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急行軍過。

從這裡到府城,竟然天就趕回來了?!

兵卒再看向顧璋,眉毛微抬,側頭對下屬道:“把人帶出來。”

“可我們是不是該回去請示一下,或者等戶籍冊更新?”衙役猶豫道,畢竟戶籍冊還沒更新,他們這樣少一人,回去不好交代。

“放人!”

“是。”

顧方正有些詫異,不知為何這個兵卒頭頭為何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

竟然不找他們麻煩,那衙役的話他都聽見了。

他下意識看向身邊的顧璋。

顧璋靜靜矗立在棗紅色馬兒旁,眉眼冷硬,神色專注。

發絲有些淩亂,衣袍沾著點灰塵,眼底有淡淡的疲憊,卻看不出太多狼狽,隻讓人覺得身姿挺拔,仿若深深紮根於岩石上的勁鬆。

虎頭他爹從應征隊伍中被放出來。

顧方正眼眶一下子紅了。

“爹。”

“多虧了小石頭趕回來。”顧方正聲音都微微哽咽,“還不謝謝人家。”

還不等虎頭他爹道謝,不遠處被兵卒衙役帶著向前的人群突然鬨起來。

“救我!”

“小石頭你能把你們村的人帶出去,也使使勁兒把我救出去,我給你十兩,不,六十兩!”

人群沒有因為他們停下來,一直在往前走,這會兒經過的,竟是對麵大豐村的人。

“孫刀?”顧璋認出了這人。

和記憶中殺到永河村搶人的那個滿臉凶煞,膀大腰圓形象不同,眼前這人消瘦了一大圈,腿似乎也有些不利索。

他早就聽說吳縣令那日氣惱,覺得這群人胡鬨,差點讓他在皇上那裡鬨出岔子,板子打得極重。

偏偏大豐村請來的郎中醫術也不精,竟有一半人落下了腿疾。

顧璋巴不得拍手叫好,腦子有病才答應。

孫刀見他轉身,竟噗通一聲直接跪下,大聲哀求道:“救救我,我不想去邊關,你能救你們村的人出去,肯定也能救我的,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善於煽動人心。

他周圍的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顧璋,看向虎頭一家,隊伍前進都停滯了。

兵卒頭頭又走過來,皺眉道:“怎麼回事?”

顧璋指著孫刀道:“他不想去邊關,想跑,還帶動整個村的人鬨事。”

兵卒瞧他一眼:“有力氣鬨,等會給他們登記去衝鋒營。”

“是。”說著趕來的人手裡拿著殺威棒用力打下去,“走不走?”

聽到兵卒頭頭的安排,人群中轟然爆發出巨大的喧囂聲。

“彆,我趕緊走,我不去什麼衝鋒營。”

“孫刀你個殺千刀的,又坑害我們!”

但是這股喧嘩很快被鎮壓,鬨事的人手都被綁在一起,被驅趕著往前走。

看著人群走遠,顧璋眼前一黑,昏睡了過去。

***

顧璋迷迷糊糊醒來,睜開眼。

入眼是雕梁頂。

這是……顧璋清醒了一會兒,這好像是他在燕府的那間房。

怎麼會在燕府?

門口傳來薑武飽含怒火的聲音:“你們一個個好意思嗎?派你們去是做什麼的?竟然連個十歲小孩都趕不上。”

顧璋縮縮脖子,他還是頭一次聽薑武這麼發火。

門外。

燕老麵色也沉:“把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家丁兩排跪在地上,低垂著頭,那幾名被派去護送顧璋回來的家丁,顫著聲將這幾日的事情一一道來。

“怎麼會跟不上?難不成你們的馬更差嗎?”燕老後怕得聲音都有些發怒地抖起來:“這一路多危險,莫說豺狼虎豹,沿途山匪,就連官道上隨便一隻心懷不軌的商隊,看到他單獨一人,都能欺負了他去!”

顧璋:他好像沒這麼弱?

燕老想到這幾天,顧璋一個十歲的小孩,竟然獨自一人騎馬從府城回來,就後怕得背上出冷汗。

眼看外邊動靜要鬨大。

顧璋連忙起身,他手臂剛剛撐著床,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傳來酸痛感,仿佛被狠狠揍了一頓似的,就這麼一個小動作,全身都叫囂起來。

“嘶——”顧璋倒抽一口涼氣,跌回床上。

屋內的動靜傳出去。

剛剛還在訓斥人的薑武一下就聽到了動靜,“小石頭醒了。”

燕老也連忙往屋裡走。

“醒了?”燕老趕緊坐到床邊,關切道:“感覺怎麼樣?腿上還疼嗎?”

他想到顧璋腿兩側因為騎馬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樣子,就好像有什麼洶湧到喉嚨裡,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顧璋扯開一個燦爛笑容:“沒事的,我不疼!”

他笑完追問道:“我帶回來的文牒怎麼樣了?”

薑武道:“都送到各家了,他們都趕在入營登記前,把人給帶了出來,學子也都歸家了。”

“那就好,沒白費我一趟力氣。”顧璋放鬆,讓自己陷入軟和的被褥裡。

燕老見他這副精神頭十足的模樣,也勉強放下了心:“他們說等你好些了,要親自登門感謝你。”

燕老說完,伸手從旁邊櫃子上端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那就不用了,順手的事。”顧璋還沒說完,笑著的表情就僵住,這個藥聞起來就好苦!

裡麵是加了多少黃連?

顧璋往被褥裡縮了縮,師父果然是生他氣了!

他露出乖巧的笑容,討饒道:“我真沒事,能不喝嗎?”

燕老手裡拿著木勺子,笑道:“這是太醫專門開來給你補身子的,來,師父喂你。”

一口一口喝?

顧璋麵露苦色,手撐著坐起來,接過黑乎乎的中藥碗,一下就聞到裡麵許多名貴補藥的味道。

這麼貴的藥!

放這麼多黃連做什麼!

“我自己來。”顧璋接過碗,一口悶。

複合的苦澀滋味在舌尖炸開,他小臉一下皺巴起來,好苦!

顧璋覺得自己果然是被好吃好喝養得嬌氣了,想當初剛剛恢複上輩子記憶的時候,還覺得中藥都彆有滋味,一點都不覺得苦的。

嗚嗚,顧璋可憐兮兮的小表情看向燕老。

“這藥要連喝天。”燕老無情地宣布,見小徒弟可憐的樣子,心裡的擔憂、害怕、氣惱都散了不少,又忍不住心疼起來,“就會裝乖!”

他怕自己心軟,起身往外走:“等過幾日,太醫說你沒太大問題了再停藥,我明日接你家人來看看你。”

他快出門時,對薑武道:“給他好生處理下,彆留下什麼傷,日後成了陳年舊患。”

薑武點頭:“您放心。”

薑武從一旁的托盤上取來一個藥瓶,一打開,顧璋就聞出了那是藥油,聞裡麵的幾種藥,感覺像是處理他這種情況。

顧璋:!!!

他現在是可以揉藥油的狀態嗎?

動一動都全身酸痛,要是揉開,他會死掉的吧?

顧璋往床裡頭縮,討好笑道:“薑武叔,彆了,多躺兩天也是一樣的,沒什麼大礙,不會有暗傷的。”

薑武瞪他一眼,粗厚的掌心揉搓藥油發熱,“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逞能!燕老當年也是這樣,老了落了腰腿上的病,你年紀輕輕的,怎麼也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就該好好疼一疼。”

他就差明說,你們師徒倆一個德行了。

他拉過縮到角落裡的顧璋,扯過他護身的被褥。

顧璋身上練出一層薄薄的肌肉,並不虯節,反而勻稱有力,平日裡會顯得人身長玉立,現在卻有些肌肉賁張,微微充血,部分甚至有些痙攣。

薑武覺得心裡像是被刺了一下,咬著牙齒,對著一塊塊緊繃或微微顫抖的肌肉,下手揉了起來。

“救命啊——師父救我!”顧璋看到門後不動的人影,連忙高聲喊。

“疼疼疼,薑武叔你輕點,這是肉,不是沙袋!”

門外傳來心疼的聲音:“薑武你輕點。”

薑武:“……”

是誰剛剛讓他好好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