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胡亂吹噓一通的顧璋,回頭就看見燕老一家子。
上至燕先竹,下至燕芷小姑娘,一大家子表情都滿是笑意。
尤其是剛剛出聲的燕芷,小姑娘身上披著件撒朱紅金絲鬥篷,配著白絨絨的雪帽、鬥篷頸部係帶都是毛茸茸的一圈,小臉蛋埋在雪白毛絨圈裡,襯得愈發小巧可人。
小姑娘笑盈盈地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倒映著四周燈火。
顧璋:“……”
怎麼又恰好被她聽到了?!
他想到自己剛剛說的,聽起來就很像是吹牛的話,耳朵根火燒雲一樣紅起來,努力憋出搭腔的回答:“草原上的羊吃的草食種類豐富,而且每天運動量大,獨特的地理環境養出來,聽說鮮而不膻。”
燕芷眼神更晶瑩透亮,居然還真的有人思考過食材好吃的原因,而不是一句好吃就隨口糊弄過去了。
不愧是愛吃好吃的、還畫出《食神鬼斧》的顧璋哥哥,她真心道:“等日後你想出了法子,就有機會嘗一嘗了。”
顧璋:!
能說出“等你想出了法子”,就說明全都聽到了!
怎麼就全都聽到了呢?
顧璋隻感覺火燒雲迅速朝著臉上蔓延,實在臊得慌,見燕芷手上拿到了周邊,便生硬地轉移話題道:“你們已經集完卡拿到書邊小禮物了?”
周邊是可愛的白團子吃吃喝喝,有小白團興奮地拿著筷子要去夾菜,也有小白團喜滋滋地背著美食包袱跳起來大喊:“來一起吃啊!”
足足九種,跟一套表情包差不多。白團子可愛,美食誘人,看起來就讓人心情愉快、食欲大增,分彆印在卡牌上、陶瓷餐具上、做成了實體布娃娃。
對應三等獎、二等獎、一等獎。
燕芷手裡端著個可愛小巧的瓷杯:“是啊,很可愛,我想再玩一次,試試能不能抽到那個布娃娃。”
燕先竹和燕芷父親看清了顧璋身旁那個人的麵容後,都驚呆了,他們居然在宮外這樣熱鬨的場合,看到了本該在宮中批奏折的皇上!
燕老夫人和燕夫人也存著心思,此前她們已經私下把顧璋的情況打聽清楚了,還有些存疑,本想著找機會讓兩個孩子在寺廟或者有長輩看顧的時候相處看看,沒想到今日機會就來了,故而也沒開口阻止。
不過兩人也沒機會聊太多,燕家就帶著燕芷一同走了。
顧璋唉聲歎氣地轉身,就看到明盛帝帶著明晃晃的笑意看他,還問道:“你喜歡燕家小姑娘?”
顧璋一個激靈,連忙道:“誰說的?!”
他怎麼都不知道!
明盛帝意味深長道:“某些人在我麵前從不知害臊兩個字怎麼寫,遇到人家燕家小姑娘就知道要麵子了?”
“這怎麼能一樣!”顧璋差點跳腳。
明盛帝捧著暖手爐,不疾不徐道:“人在少年時期,也就在喜歡的姑娘前最要麵子,就想給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顧璋:!!!
***
另一頭,燕芷興高采烈地拿著一本新的集卡冊子去兌換周邊。
她要親自抽,按照顧璋剛剛教她的法子,肯定能抽到一等獎的!
燕家人就在外頭等她。
燕先竹和兒子小聲對話,“父親,方才我沒看錯的話,瑤光身邊站著的是皇上,後頭跟著的是蘇公公?”
燕芷則是在抽周邊處,遇到了同樣來美食節玩樂的盛千琴。
盛千琴攏了攏披風道:“我剛剛瞧見你和顧璋聊天了。”
“偶遇隨口聊了兩句罷了。”燕芷才不傻,父母還在為她相看打聽,她才不會先漏了風聲,顯得恨嫁似的。
那日她回答了母親的問話後,母親和祖母就在為她奔走,家人是真心為她好,想給她找個好人家,若真查出藏得極深的品德敗壞的地方,她即使喜歡也不會一頭栽進去的。
盛千琴笑道:“我瞧著可不像隨便聊兩句,你笑得多開心?不會是看上了狀元郎了吧?”
現在整個京城都覺得朝花宴上與燕芷無關,是顧璋自己隨身帶著酥烙花生,還不小心拿錯了才鬨了笑話,唯有她知道真相,愈發覺得燕芷是被人英雄救美後喜歡上了。
燕芷冷靜的不自辯,而是反問道:“我記得你的婚期也快到了吧,怎麼這時候還能出來玩?”
盛千琴被戳中了痛點,他們盛家頂梁柱就是她爺爺盛正業,朝中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家裡上上下下都在忙戶部的事情,連她的婚禮都疏忽了,即使有母親為她操持,也不及她原來預想的盛大。
盛千琴嗤笑道:“我勸妹妹還是慎重的好,聽說顧家農家出身,在京城甚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是租的宅子,你要真嫁過去,怕是整個宅子,都沒你現在的院子大。”
“對了,我還聽說顧璋母親是後娘養的,而且家裡就這麼一個獨苗苗,這種婆婆最會刁難人,你身份又比她高,怕是要刁難你立威,沒兩年就會像脫了水的白菜,再也沒如今水靈了。”
說完,盛千琴也不等燕芷反應,就轉身離開。
她心中嘔血,從小燕芷就比她幸運,事事不如她,卻過得比她好多了,連最不讓人看好的婚事,竟然都等來了連中六元的郎君,壓她未婚夫祝子瑜一頭。
明眼看著就知道顧璋簡在帝心,人也聰慧,日後定會走到高處,她燕芷憑什麼,憑什麼運氣這麼好?
燕芷抿唇,嘟囔道:“才不會。”
她果然最煩這些了,一點也不想和這些人打交道,可偏偏不得不與京中貴女們保持表麵和平。
她揉了揉用顧璋教的法子抽來的小白團周邊,可愛的小白團胖乎乎的,還嗷嗚著啃雞腿。
她戳戳白團子圓鼓鼓的兩頰:“咱不聽壞人的話,知道嗎?”
***
參加美食節的官員太多了。
百姓沒察覺,但是但凡上過朝,麵過聖的官員都能認出來,風聲一下就走漏了。
許是顧璋之前驚人操作太多,或許是美食節上他帶著明盛帝玩得太積極,竟然大部分官員都理所當然的覺得,是他主動邀請明盛帝出宮遊樂,外食。
禦史台的人連忙把事情打聽了個遍。
原來是顧小狀元去宮裡吃飯的時候,順帶和皇上講了自己要辦美食節的事情,還說得繪聲繪色,勾得皇上起了這個心思。
不僅出宮去參加美食節了,還在外頭吃了那麼多東西,甚至還縱著顧小狀元去玩那些投壺、套圈、你畫我猜那些遊戲!
這像話嗎?
這哪裡是狀元,這股勸皇上享樂嬉戲的勁兒,簡直和禍國殃民的妖妃無異!
還有此前隔三差五入宮吃飯,說商討戶部大事,也沒見什麼,依他們看,多半就是去吃飯聊天!
顧璋自己玩樂跳脫他們就忍了,如今都開始霍霍皇上了。
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禦史大夫們紛紛開始寫參人的奏折。
很快這些折子,就跟雪花似的落在了皇上的龍案前。
自先皇立下了“言官不以言獲罪”的規矩之後,宣朝的禦史台存在感就很強。
上至皇帝,下至京中小官,可以說沒有誰是沒被噴過的,效果也是顯著的,除了律法之外,有了這樣一個監督部門,官員們紛紛克己複禮,還約束家中子孫,不敢做出什麼過分囂張的事情來。
甚至還揪出來不少錯事,讓有些道貌岸然的官員品行暴露,沒釀出更大的禍事來。
可即使禦史台存在感這麼強,也很少有官員被禦史台這樣集火猛攻。
顧璋可謂獨樹一幟。
還是個才得狀元的翰林小官,就吸引了堪比朝中一二品大臣的火力。
要知道隻有噴那些地位高、根基深的大官時,禦史台才會群起而攻之,以提高威懾力,將壓力給到皇上和該官員,讓皇上重視起來,務必嚴肅查證處理!
要讓人知道,即使你再高的地位,再深的根基,也不能恣意妄為。
皇上其實心胸十分寬廣,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曠野一樣遼闊,從前即使被噴得沒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多在圍場玩幾天,被迫收回了旨意,也沒有真的去發落和針對哪位禦史大夫。
也正因為他這份心胸,才讓禦史台的官員,敢說、敢言、敢諫,否則即使有“不以言獲罪”的規矩,皇上不滿,小絆子一使,斷了人升遷的路,任誰也不敢像如今這般大膽。
但這回看到龍案上全是參他欽點的顧小狀元的折子,皇上是真的惱了。
他的小狀元招誰惹誰了?
美食節分明是他自己想去的,竟然也怪罪到他的小狀元頭上?
隔三岔五入宮也是來彙報戶部那邊進度的,即使來蹭飯,他也是樂意的,怎麼就諂媚逢迎,巧言令色,阿諛奉承了?
瑤光不氣他就是好的,從未阿諛諂媚過!
還有頭前那些事,竟然也都被一股腦都變成了參人的罪名。
想到顧璋說過的那些話,明盛帝氣得冷哼一聲,把他聽聞顧璋說法後,就命大理寺整理的京城及附近案件、治安情況的折子拿出來。
他還將京城的各種數據、寧都稅收提高的情況都在早朝上公之於眾,而後便將怒斥了禦史台參顧璋的禦史大夫們一頓,說分明是他自己想去的美食節的,難道他這個做皇帝的,要在皇宮中坐牢才行嗎?說顧璋做的分明樁樁件件皆是功績,身為禦史台言官卻隻看表麵,不及裡層,還沒個十六歲的少年看得明白……
禦史參人折子上的每句話,都能成為明盛帝斥責的點,他把禦史台上上下下訓了個沒臉。
禦史台:“……”
他們難道不是一直這樣嗎?
隻要不符合德行,或者察覺到某官員可能有問題,就直接上折子參人,若冤枉了,就讓人寫折子為自己辯解。
要是樁樁件件全都查實查清,他們還做什麼言官,直接變身包公當大理寺卿好了!
他們是言官,不是探案的啊!
從前怎麼不見皇上您發這麼大的火?
禦史台的官員被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通,這回是真想通了!
日後顧璋隻要不做踐踏律法,殺人放火這樣的事情,即使把天捅了個窟窿,那也是萬萬參不得的!
即使噴皇上,也比噴那小子強!
顧璋平日裡是不需要上早朝的,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他其實心中有些感動,不過麵上還是嬉皮笑臉對和他提起此事的燕先竹道:“沒想到皇上還真挺信守承諾,我還以為他答應護著我是玩笑話呢。”
畢竟連皇上本人都被噴得改了主意。
燕先竹:“……”
他怎麼覺得,這小子還真有點禦史口中巧言魅君的潛質?
***
翻過年去。
開春後不久,顧璋和戶部官員們,就將所有關於新賬法的規則,以及推行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和應對方法全部商討確定下來。
這天注定是個讓滿朝文武都銘記的日子。
許多官員對顧璋的印象,都是好說話又總笑眯眯的,總之是個聰慧至極,卻又愛吃愛玩愛享樂的小少年。
甚至偶然會因為太過活潑,太過與眾不同的跳脫,忘了他的聰慧和敏銳。
但這天,伴隨著小太監的高呼聲:“宣翰林修撰顧璋覲見”
視線中,身著莊重深色的官服顧璋,領著一眾官員,向金鑾大殿正前方走來。
少年身形挺拔,眼神異常認真嚴肅,周身所攜威嚴肅穆的氣勢,與過於年輕的麵容,形成了一股迫人的割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