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帶的馬夫、護衛都開始動起來,收拾搬行李。
燕芷的幾個丫鬟,開始收拾起住的地方來。
顧璋帶著換了男裝的燕芷“弟弟”,一同出去采購。
家裡洗衣掃灑的粗使婆子,大件的家具等等一係列東西都需要添置。
逛了一圈,兩人都有些好笑,顧璋感慨:“居然想花錢都沒地方花。”
燕芷也嘟囔:“娘還擔心我們把錢花完了,怕是零頭都花不出去。”
岩武城裡連綢緞莊都沒有,最好的成衣鋪子裡麵,大多都是粗麻衣,上好的絲綢和緞子隻有幾匹,花紋都老氣,更彆說挑選款式了。
顧璋:“幸好咱們馬車裡鋪得厚實,皮子也多,帶的衣服也勉強夠穿。”
燕芷也掰著指頭:“家具可以找木匠現打,我給畫花樣,然後我再自己做些,也能用,咱家也夠大,我慢慢捯飭,不過也有高興的事情,這兒好多我沒見過的新食材!”
畢竟跨越了這麼大的地理距離,飲食習慣、主要食譜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燕芷樂顛顛道:“幸好我把寶貝工具都帶全了,到時候一一買回來做著試試。”
想到能做出許多新鮮滋味,嘗到草原這邊據說吃起來尤為鮮甜、滋味十足的牛羊肉,燕芷頓時喜笑顏開:“等過段時間門,咱還能再出一本《食神鬼斧》”
即使走在邊城彌漫著風沙的粗獷街道上,聽著小姑娘生機勃勃,小太陽般的聲音,顧璋嘴角也都不自覺揚起笑容。
他還對燕芷說:“芷兒你看看周圍,好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大大方方走在外頭。”
不僅走在外頭,還有的直接在自家地攤前,朗聲叫賣道:“炊餅,頂飽的秋家炊餅!”
還有許多姑娘都大大方方的挎著籃子買東西,討價還價。皮膚都是小麥色,胳膊和腿都不算纖細,有些粗帶著滿滿的力量感,行走間門都敞亮大方,聲音也如山歌般嘹亮:“十文太貴了!三文賣不賣?”
燕芷眼睛瞪圓:“真的是誒!”
燕芷興奮地拽了拽顧璋的袖口:“顧璋哥哥!真的是誒!!!”
岩武城的女孩子們,無論年紀大小,即使是看著快出嫁的年歲,也能大方走在街道上,甚至跑跳追逐都沒人議論!
因為有了這個小發現,即使後麵沒買到太多稱心如意的東西,燕芷一路都笑得燦爛,春風都好像窩在了她的唇角。
買完一圈回了家,將居住的臥室先收拾布置好,顧璋和燕芷都先放下其它事,開始給家裡人寫報平安的信件。
***
府衙。
顧璋這幾日,白日裡在府衙裡坐著辦公,了解剛赤府的情況,晚上回家就幫著一起收拾家裡,有需要的,就在外頭采購一番。
家裡逐漸安頓好了。
顧璋對也看了不少資料,比如岩武城曆年的糧稅,人口,田地,產量等等,還看了許多周圍村子情況。
也摸清了這邊府衙的情況,說是府衙,其實縣衙和府衙合並了,隻裡頭留了個小院子專門給知府辦公,平日裡就是縣衙。
縣令是個守成的,他查過賬冊,有沒有收過當地富豪鄉紳的賄賂不清楚。但是田稅、糧食稅等銀錢上,是半點都沒有貪汙的。
也不一定是他不貪,而是岩武城這邊的糧食產量、稅收情況實在是太淒慘了,周扒皮來了都榨不出一滴油水。
在收成最好的年景裡,收成也沒有達到糧食稅的最低標準,人丁又因為在邊關這邊,不稅,要不然就更留不下人了。
唯一會收的也就是田稅,卻也年年都交不齊,地方窮苦,連縣城裡的人生活水平都這樣,顧璋都懷疑,周圍農民會不會連衣服都沒得穿,小孩光著腚在外跑的那種?
他這一問,岩武縣令辛少昌頓時苦了臉,愁道:“已經比往日好多了,現在起碼餓不死人,若家裡小孩機靈,或者有力氣,能被選去當兵,這樣不僅能吃飽,還能有軍餉給家裡點幫助。”
他歎氣:“這裡的百姓實在是可憐,冬天嚴寒刺骨、彆的時候又乾燥,一年隻能種一季小麥,從春天長到秋天,一畝地連一石都產不了,粗糧加野菜草根勉強混個不餓。”
顧璋心想,冬天太冷,冬小麥無法存活,自然隻能種植春小麥,不過糧食產量低得有些離譜了。
還沒等他繼續問,就聽岩武縣令辛少昌語氣中帶著點認命的喪氣,玄乎叨叨道:
“都說是邊關殺戮太重,冤魂怨氣久久被困在此地不能流轉,故而老天爺懲罰此地百姓,無論怎麼照料土地,收成都隻有這點,天注定,沒辦法的。”
顧璋:???
稀奇了,這還是他頭一個見到的這樣信鬼神的官員,把地裡糧食產量不高,歸結於血煞怨氣重被老天懲罰,還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他道:“即使是有將士的魂魄在,也是我們大宣將士更強,會死死壓著敵人,護衛故國百姓的土地,保一方百姓安康,炊煙不斷。”
“地裡的收成就是最好的解釋,彆的地方可從沒見過一石產量都沒有的。”岩武縣令固執,又搖搖頭:“我當初才來的時候,也和您一樣雄心壯誌,時間門長了您就明白了。”
還挺執著?顧璋也不跟他爭辯:“等過兩天,你隨我去周邊村落看看。”
辛少昌隨意點點頭:“下官會安排好的。”年輕人總是躊躇滿誌的,他當年不也如此嗎?
顧璋沒說今天出發,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乾。
他都忙忘了,做出來的千裡眼還沒給薛將軍送去!
不過他才安頓下來,十天都還沒到,也不算晚。
顧璋換了正經的官服,領著李刀往軍營走,隨從抱著箱籠,鎖在顧璋自己手裡。
路上,偶遇小兒嬉鬨。
“打他!”
“從右邊踢他啊,右邊!”
顧璋側目,是兩個都有些瘦弱的小孩,雖然瘦,但是都還挺結實的,旁邊大人不僅不阻止,還很興奮地起哄,教小孩怎麼打,若表現好,還會大聲誇:“乾得漂亮!”
“真結實,日後指定能被選去當兵!”
顧璋這些日子也發現,岩武城的百姓雖然穿得破、各種生活都不精細,但是但凡稍微有點錢的,都比較壯碩。
窮苦點的都比較瘦,但即使是瘦弱的,也有一把子力氣,連路邊的小孩也如此,日常聚在一起玩的都不是普通遊戲,而是打仗遊戲,拿著武器打來打去。
還不是假模假樣地打,下手還很厲害,隻是避開了要害,其它破皮的傷口,或者青紫的腫痕,都是不避諱的。
比如眼前兩個小孩,落敗的一方明顯已經鼻青臉腫,也沒有家長站出來說什麼,反而還不斷指點:
“站起來!你用腿絞著他的腦袋一翻就站起來了!”
“壓住了!他體格比你強,真翻過來,機會就沒了,使勁兒壓住。”
偏瘦弱的小孩捏著硬邦邦已經發紅的拳頭,厲聲喊:“認輸了沒!”
下方那個稍微高點壯點的,滿臉不服輸大聲道:“這次是我輸了,下次我肯定會贏回來的!”
更高點的小孩頂著滿臉青紫,還有手上的擦傷站起來後,也不喊疼,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衝偏瘦小孩大喊:“下個月咱們再比!”
顧璋圍觀了這一小場“玩鬨”,有些唏噓地朝軍營走去。
李刀感慨:“岩武城的百姓確實和傳聞中一樣彪悍好武,連小孩玩鬨比試都真刀實槍,拳拳到肉的乾,隻是避開了要害。”
顧璋想起自己這幾日看到的縣誌記載,還有各種稅收情況:“太窮了,在當地百姓眼裡,能當兵是最好的出路。吃軍餉,吃飽飯,若還能再往上升一升,還能吃肉當官,帶著全家都好起來。”
哪有這麼多人都會生來彪悍、好武,不過是環境造就人而已。
李刀愣了一下,又道:“日子有個奔頭,有個出路,也算是好事。”
顧璋:“當然是好事,雖然窮了些,但精神頭都是好的,人人都乾勁十足。”
豪爽、大氣,不計較許多小事,顧璋對這座城的影響還挺好的,就像是大塊黑色的巨石一樣雄壯霸氣。
“走吧,先去軍營。”
顧璋穿著官服穿街而過,百姓們自然也都看到了。
這些日子,顧璋時不時出來“豪橫”地逛一圈,無論是偏白的皮膚,還是與岩武城格格不入的衣著,都尤為惹眼。
百姓中都傳遍了,是個巨有錢,特豪爽的傻大款!!!
“我聽說他才十八歲,就考中了狀元,可不得了!”
“才十八???這就是個娃娃啊!皮膚白得跟豆腐一樣,連咱城裡的女人都沒他白,也不知怎麼會來我們這邊。”
“他的衣服也漂亮,上麵還有暗紋,聽說幾十兩一套呢!都夠在咱們岩武城買個小房子了,他居然直接穿在身上,嬌貴的小少爺估計待不了多久,在薛將軍那兒吃過苦,怕是很快就哭爹喊娘的要走了。”
“我感覺一拳頭就能把他打趴下。”
邊關偏遠,消息也閉塞,大家都專注於自己的生活,活著就很努力了,更不會分心思去關注朝廷大事。
不過還是有一糧食鋪的掌櫃,他站出來靠在門邊道:“你們還真彆說得太早,知道顧大人叫什麼嗎?”
街道上嘮嗑的人都一愣,顧大人、顧狀元的叫著,還真不太記得人叫什麼。
也有人回憶起來:“我好像聽人喊他,顧瑤光?”
糧食鋪的掌櫃磕著零嘴:“那是他的字,顧大人本名叫顧璋。”
他強調:“顧璋!”
這名字怎麼好像聽得有些耳熟?
“好熟悉。”
“他來過我們這兒嗎?”
原本以為就自己有這種熟悉的感覺,相互看了看,竟然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他們齊齊望向糧食鋪的掌櫃:“老王你就甭賣關子了,趕緊說!”
糧食鋪的掌櫃饒有興趣地盯著街道上熟人的表情,然後開口道:“寧都小農神,顧璋,就是他,不會忘了吧?”
“是他!!!”聲音高亢得猶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雞。
高聲驚呼一聲疊一聲地接連炸開,前些年久遠的記憶忽然被喚醒。
“那個讓寧都畝產翻倍的小農神?!!”
“什麼!!居然是他,怎麼長得這麼嫩生生的?我還以為小農神是戴個草帽,鞋底沾泥曬得黝黑的那種!”
“我也想起來了,寧都小農神,就叫顧璋。”
還有覺得自己剛剛說錯話的人,連忙拍了兩下自己的嘴:“呸呸呸,剛剛說得都是屁話,都呸掉!”
這個消息猶如長了翅膀,迅速飛往整個岩武城。
他們新上任的知府,那個到處撒錢的金貴小少爺,竟然是寧都小農神顧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