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的八人, 目光都停在桌上的三隻“小圓筒”身上。
這就是顧璋要送的東西?
小子出手闊綽,難不成是什麼他們沒有聽說過,或者沒有見過的寶貝?
軍帳內幾人也不作聲, 看向薛將軍和薛見雷。
尤其是見雷將軍, 年少時在京城待過好些年,還給皇上做過伴讀, 無論什麼稀奇珍寶,總該是見過的。
薛見雷見父親炯炯虎目都看向自己:“……”
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他也離開京城近十年了!
顧璋發現大家都在看薛見雷, 乾脆拿起一個, 塞到他手裡, 介紹道:“見雷將軍放到眼睛前看看。”
他還親自給做了個示範, 把其中一個望遠鏡放到自己左眼睛前:“喏, 就這樣。”
這也不好看啊?黑乎乎的,放在眼睛前頭,看起來就有點怪怪的, 難不成圓筒裡放了什麼寶貝?
力蠻也好奇地順手撈起眼前的那一隻:“我也看看。”反正裡頭要真是有金銀錢財, 見雷將軍肯定不會包庇這小子的。
這會兒薛見雷已經拿著望遠鏡, 按照顧璋示範的樣子,將千裡眼放在自己眼前, 看到放大到眼前的帳繩細紋, 愣了一下。
繩子上的細紋!
以他的目力,這個距離應當看不見才對!
但是眼前黑色圓筒,竟然就像是把遠處畫麵, 拉近放大到他眼前!
堪稱神妙!
想到顧璋曾經設計做出的種種,薛見雷頓時嚴正,向顧璋求證道:“此物能看多遠?”
顧璋也沒直接回答, 而是道:“見雷將軍不如往外瞧試試?眼見為實。”
薛見雷聞言立即大踏步到營帳邊,掀開緊閉的大帳門,拿著千裡眼朝外望去。
軍帳內幾位悍將,見薛見雷這樣的反應,也都跟著站起來大帳門口:“見雷看見什麼了?”
薛見雷哪裡還顧得上他們,下意識連行軍中噤聲的手勢都做出來了,諸將領:?
薛將軍也走過來,顧璋順手將自己手裡的那個千裡眼遞給他。
薛見雷看了遠處的人,這才發現,人全都是倒過來的,但是確確實實看得清楚!
他舉高目鏡朝著高遠處望去,甚至連城牆牆垛裡士兵的麵容都看得清楚——雖然是顛倒的。
薛見雷心神震動,立馬想到了此寶貝在行軍中的諸多應用!
他當機立斷將手中寶物收到腰間,然後回頭道:“過些日子就是我的生辰了,不如把此物作為生辰禮贈予孩兒可好?”
諸位將領:???
在軍中,見雷將軍向來稱呼薛將軍官職,幾乎從未聽見他稱呼薛將軍父親。
多大人了,還討要生辰禮?
還有將領看向顧璋,似乎是在問“到底是什麼玩意?”
實在叫人好奇得緊!
薛將軍也難得聽到素來冷硬,不願以“薛將軍之子”自居的兒子喊他父親,還親昵的自稱孩兒,這樣的事情,幾乎要回溯到見雷幾歲時候的事情了。
他心裡一軟,想著一共有三隻,幾乎就要開口應下。
忽然,一道驚呼如悶雷聲驟然炸響,揚起的聲音幾乎要傳遍四方軍帳:“我滴個娘誒!!!”
力蠻起先好奇地把東西拿在手裡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好好的放在眼前對準遠處。
還是聽到薛見雷難得“服軟”,腦子是沒轉過彎來,但野獸般的直覺讓他抬起手裡的千裡眼,學著薛見雷的姿勢,朝著遠處的高大城牆望去。
“我能看到城牆上的人,飛來一隻小鳥都看得清清楚楚,白色的!”
輜重營總兵回頭一看,他也能看見城牆,但是鳥?他隻能看得見一個小點,更彆說什麼顏色了!
他連忙激動地大步走到力蠻身旁:“真能看到?給我也看看!”
力蠻像是護食一樣,趕緊塞到胸口裡,還彆過身去避開伸來的手,學著薛見雷的“土匪”做派,大聲嚷嚷:“將軍,這個就給我了吧!您前些天還誇我,說我有長進,就權當是獎勵了。”
這一嗓子可不像薛見雷那句直戳薛將軍的心,又控製著情緒,語氣顯得平淡。
力蠻語氣裡的激動興奮和喜愛,幾乎要溢出來了。
薛見雷:“……”
他剛剛分明都快要成功了,硬是被這個大傻個給攪黃了。
以他父親的性格,他隻有公平和其他人搶的份了,薛見雷心中歎口氣。
薛將軍放下千裡眼,將千裡眼遞給身旁人:“都試試看。”
威嚴厚重的目光,又看向薛見雷和力蠻。
薛見雷無奈,將手裡的黑色圓筒遞給了身邊人:“姚總兵,您來試試。”
力蠻也被薛將軍看得渾身皮子都下意識繃緊,隻好乖乖將胸口撐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圓筒取出來,交給旁人。
心不甘情不願的,還瞪了薛見雷一眼,似乎在說:“要不是你先交了,我倆一起指不定能留下的。”
顧璋就坐在桌邊,給自己扇著風,喝點茶,再補點清涼的神仙水。
他也不急著解釋什麼,他說再多“千裡眼”“可以看清遠處景觀”……也不如他們都親眼看看,更有說服力。
帳中人一個個都沒有半分猶豫,接過望遠鏡,都想要親自看看!
到底是什麼玩意,竟然讓見雷將軍和力蠻這個全軍武力最勇猛的衝鋒營主將,都迫不及待想要搶走。
也就在戰後分配戰馬的時候,能表現得這麼不要臉了!
活脫脫就是土匪做派!
不消片刻。
“天?!!”
“還真看到了,就是頭朝下,天也在地下。”
儘管全是倒著的,但是也半點不阻礙驚訝地失聲大喊。
“是啊,不止城牆,更遠也行!”
“我這個更遠就模糊了,你的給我看看?”
顧璋眼裡閃過一絲心虛,摸摸鼻子,他手裡留著的那個,才是看得最遠、最清楚的那個。
“是啊!”
“感覺看起來比實際的還要大許多。”
幾人已經開始默默“搶”了起來,占著手裡的黑色圓筒都不想鬆手,還有手裡拿著,還惦記著自家裝備,姚總兵道:“帳篷裡還是施展不開,要不我們去前頭,去戰車裡上試試!”
去戰車上試了,就能更真切地發現這玩意用在戰車瞄準上的好了!
“不對,應當去城牆之類的高處試試!”
“先去地形複雜之處試試才好。”
彆看這群人在戰場上無間配合,把背後交托彼此,但這會兒都暗搓搓地打著主意,想要把人和東西,都往自己的地盤引。
薛將軍看著眼前,嗬斥道:“像什麼樣子!”
軍帳內原本吵吵得熱火朝天的氣氛,瞬間冷卻了下來,收放自如,一看就知道不是上頭那種吵架,都是故意做出來的樣子!
他們隨著薛將軍坐回大桌,圍了一圈。
原本這張巨大的桌子上,擺放了一張邊關地圖,在議事結束後就收起來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三個黑色的,圓筒形狀的東西。
雖然人坐回來了,但激動的心情,還需要有人來寄托。
於是齊齊看向薛將軍,個個魁梧的大漢恨不得用激動的眼神來喊:“分給我!分給我!將軍分我一個!”
薛將軍麵不改色,不去看他們,反而問顧璋道:“顧知府,不介紹一下?”
數位將領又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看向顧璋。
顧璋道:“此物名為千裡眼,可攝數裡外物如在目前。”
薛將軍漆黑眼眸沉了沉:“此物從何而來?可有在外流通,顧大人可有告知旁人?京中有多少人知道內情?”
威嚴渾厚的聲音入耳,儘管問題有些多,顧璋也都一個個記下,目光對上威勢頗重的薛將軍,心中敬重更多了一分。
薛安琛,這個名字可不像是武將的名字,琛,珍寶之意,聽到這個名字,腦海中首先浮現的,要麼是富貴人家金尊玉貴的公子哥,或者是文質彬彬的儒雅學士。
但眼前的薛將軍,卻是一位鎮守邊關幾十載,在兩代君王手中護衛百姓和平的鐵血將軍。
顧璋坐在他對麵,能一點不被遮擋的看見他左臉下方那道如蜈蚣般刺眼的猙獰疤痕,順著下臉頰、穿過下顎,直到脖頸。
若在上一點,眼睛不保,若在下一點,脆弱的脖頸定會血液飛濺,若力道再大一點,可能直接身首異處。這樣致命的傷痕,能讓人輕鬆想象到曾經的慘烈的戰場。
如今,停留在薛將軍臉上的這道代表著功勳與榮耀的疤痕,隨著他說話,上下起伏,尤為顯眼,再沾染薛將軍壓迫性十足的氣勢,可怖得能止小兒啼哭。
不過顧璋可不怕,反而有些親切,末世裡誰不帶點傷疤?都是戰鬥的榮耀。
他笑道:“此物乃我所研製,本是想給婚宴上做些點綴,而後放到金家玩具鋪子裡售賣掙錢。”
顧璋這套說辭已經應付過好幾個人了,他總不能說他早早知道望遠鏡這個東西,特意去做了無瑕琉璃吧?
他多善良、多淳樸的一個少年啊!
怎麼會想到千裡眼、邊關需要這種東西呢?他一個從小都沒去過邊關,也沒打過仗,隻一路讀書的文官,淳樸得很!
隻是單純想做個透明的立式八角琉璃相框,在婚宴上秀恩愛而已!
在座將領對金家鋪子都有所耳聞,畢竟他們改造戰車,在高坡地形上完成埋伏和衝刺的戰術,都離不開金家鋪子售賣的“玩具車”給的靈感。
“你說,它原本的作用是擺設、玩具?”力蠻怔怔地脫口而出問顧璋。
顧璋半點不心虛地頷首:“是這樣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