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迷信 這是老天爺給咱們的懲罰(1 / 2)

顧璋帶著人先去了最近的一個村莊, 路上風沙大,騎馬速度也快,更是刮得人臉生疼, 眼睛都睜不開。

隻要睜眼朝前看路,下一秒就會被風沙入了眼,然後蟄得下意識閉上。

岩武縣令辛少昌說道:“下官這裡多準備了一頂圍帽、大人戴上要不風沙迷眼。”

顧璋回頭問師爺宗鄉:“你怎麼沒事?”

宗鄉道:“我自小生長在岩武城, 已經習慣了。”

顧璋收了辛少昌的準備,卻暫時沒戴:“我也試著習慣習慣。”說完又禦馬往前頭去。

若是遇到風沙就騎不了馬,睜不開眼, 日後真要有事,他到底是來幫忙, 還是來拖後腿, 那可就真說不好了。

一隊兵卒前後左右將他們包圍, 顧璋觀察前方和身側兵卒的眼睛, 發現他們幾乎都不會睜大眼睛往前看,身體微微前傾, 眼瞼半斂。

在看向左右兩個方向警惕查探的時候,身體又會根據風向做出不同的姿勢,配合眼皮收斂張開, 這才無懼風沙。

果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顧璋試著學習這種技巧。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第一個村子, 清安村。

這裡與寧都幾乎完全不同,沒有重巒疊嶂的山、也沒有處處可見的水, 放眼望去,一馬平川, 青綠色與土灰色交雜。正值夏日,田裡稀稀疏疏的長著麥苗,百姓們穿著滿是補丁的麻衣, 戴著草編的大帽子,在田裡乾活。

顧璋遠遠看去,稍微強點的百姓都穿著麻衣,也有赤著上身的,但背上都被曬得通紅,還有些脫皮。

脖頸上搭著毛巾,身邊放著大水壺,麵朝黃土背朝天,一刻不停地乾著。

村子裡倒是沒有太壯的,應該是身板稍微好點的,都積極地當兵去了。

辛少昌見顧璋目光朝著田地看去,往顧璋身邊湊了湊,蹭一點涼氣,又用扇子指著田地道:“您看,我之前可一點也沒騙您,賬也絲毫沒作假,這片土地煞氣太重,即使百姓不惜汗水地埋頭苦乾,也種不出什麼東西來。”

“整個剛赤府的土地都如此嗎?”顧璋不理會他那套迷信的說法,在村子空曠處翻身下馬。

見說不通顧璋,辛少昌也隻是笑笑,答道:“基本都這樣,不過距離邊關越遠,受到的影響就越小,後頭座城池,產量會稍微高一些。”

見到一隊兵卒入村,村口早有守候的人往裡跑,去找村長來。

田裡的百姓、村中乾活的孩童,都也急急忙忙跑過來。

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們最激動,爭先恐後地問:“是要選我們入營嗎?”“今年招兵時間都過了,是有新擴充的營房嗎?”

這些少年們眼裡幾乎沒有半點畏懼和膽怯,眼裡全是躍躍欲試的興奮和期待,仿佛要去做大英雄。

村長匆匆趕來,便看到辛少昌他們一行人:“見過縣令大人,見過知府大人。”說完,又連忙開口訓斥了村裡不知禮數的孩童。

顧璋抬手攔住了他,溫和道:“無礙,能有這樣一腔勇武和熱情,是大宣之幸事。”無論是為了一口吃的,還是為了家國。

百姓們眼裡倒是沒什麼對官員的害怕與惶恐,隻有些好奇與恭敬。

想來是不怕遇到官員一手遮天的欺負,畢竟有薛將軍的軍隊在這,比最初永河村附近十裡八鄉百姓,見到官府時候好許多。

那會兒隨便一個官府小吏,都恨不得讓村長領著全村親自迎接,唯恐一個不如意,就給村裡帶來大麻煩。

那種對官府的懼怕,是刻在骨子裡的。

這裡倒是完全不同。

“你,你,還有你們幾個留一下,彆緊張,跟你們打聽點事。”顧璋指了幾個看起來膽子大,還敢抬眼直盯著他臉瞧的漢子和婦人,又對村長說:“讓其他人都各自乾活去。”

村長便風風火火把人都趕走,大嗓門的吼道:“都圍著乾嘛?活不用乾了,等著明年吃乾飯嗎?”

又趕緊瞪了一眼留下的幾個人,還衝著一個瞧著膽子最大的年輕男人頭上呼了一巴掌:“都老實點,大人問什麼,就老實說什麼,曉得沒有?!”

顧璋上一秒還在感慨,岩武百姓風氣實在是粗獷彪悍,下一秒就見村長轉過頭來,咧著嘴衝他一笑,粗啞的語氣都特意壓低,放輕了聲音跟哄小孩似的道:“大人您要問什麼,這群兔崽子保證不敢敷衍您。”

顧璋:“……”

怎麼好像他是陶瓷娃娃,聲音大點就會被震碎了一樣?

顧璋隱隱猜到,他領著人往田裡走,邊走邊問:“你知道我是誰?”

清安村村長解釋道:“那當然知道,我還托人特地從南邊帶了一本《寧都增產經驗》來看,隻是腦子生笨了,沒琢磨出效果來。”他當初在軍營裡學了幾個簡單的字,為了看那本增產書,硬是又學了好幾個月,字都差不多認全了!

顧璋了然,寬慰他道:“沒效果是自然的,寧都山多水多和剛赤情況完全不同,沒有貿然照搬導致減產,就是很明智的決定了。”

他又依次問了幾人,家裡幾口人,多少畝地,去年總的收成,和每一畝的收成是多少。

“我家十口人,八畝地……”

“我家人多,最多的時候有十多口,就是後來都死在戰場上了,現在隻有二十口人,家裡地也有二十四畝,每畝地記不清了,反正最高的那畝將近一石,最差的那畝,也就六鬥……”

……

剛赤府人丁不稅,若能有個出息的進了軍營,家裡的日子就好過多了,而且家家戶戶都有親人死在匈奴手裡,抗敵仇敵的意誌高昂,種種原因加持下,都願意多生孩子,讓家裡的孩子去當兵。

土地也遼闊,開出來的荒地都屬於自家,雖然說有糧食稅,可落實到剛赤很少可以說幾乎沒有,因為最低的那個線都很難過,故而對百姓來說不是什麼負擔,人口多就樂意多開荒,家裡地也多。

人多、地也不少,也都賣力乾活,唯獨畝產上不來。

顧璋心中擔憂倒是少了些,這樣的情況下,隻有畝產稍微提上來一點點,情況就能有很大的改善。

而他在植物方麵,一向都是很有底氣的。

顧璋走到田邊,他將袍角撩起,就往田裡走。

田裡的情況確實不好,就算完全不務農事的書生來了,恐怕都能看出收成極差來。

顧璋已經隱隱看出了點問題,他又問村長幾個問題確認:“在十幾年前,或者幾十年前,清安村的收成比現在好些,能有一石多?”

村長有些驚喜,連連點頭,壓低的嗓門都不由自主放大了些:“是啊!!早些年還沒這麼差的,時間越久就越差。”

顧璋:“這些年總有災害影響收成?”

清安村村長更驚喜了,一口應道:“還真是,尤其是打仗的那兩年,天氣可奇怪了,糧食減產得厲害!!”

顧璋看了眼不遠處裸露出黃土的草地,問:“澆灌到田裡的水,乾得也很快。”他的問句,已經慢慢變成肯定的語氣。

村長連連點頭:“真是乾得快!我之前試過了,如果按照您那本《寧都增產經驗》的澆水間隔的話,咱剛赤府的小麥都要渴死了。”

村長仿佛聽到老郎中一摸脈,就準確地說出了病情,激動得眼如銅鈴,亮得在發光!

見到他的反應,旁邊跟著的兵卒、師爺們也都相互看了看,眼中皆是驚異之色。

村長激動得一把握住顧璋的手,分明是個身體高壯的漢子,不到一息間,頓時老淚縱橫,變臉之快,讓人驚歎。

“顧大人啊,我們岩武縣的百姓實在苦啊,戰場太近,煞氣最重,怎麼種都種不出糧食來,飽一頓餓一頓的,好不容易收獲了,還有對麵狗娘養的匈奴來搶。”

哭完,他又小心翼翼道:“您既然能看出來這麼多,是不是有辦法幫幫我們?”

顧璋:“……”

怎麼連親自種地的人,也相信“邊關煞氣重,導致產不出糧食”的說法?

“這和煞氣有什麼關係?”

村長瞪大了眼睛,一副您怎麼忘性這麼大,剛剛說的話都不記得的表情說:“剛剛我們不是都說過嗎?早年還好,越來越嚴重,我想了想,這不就是煞氣越積越多嗎?”

分明是因為草原地貌物種單一,極容易受到破壞沙化,而且這些年光顧著打仗,馬兒養多了,或者用得狠了,生態環境破壞得越來越多。

他還沒想好,怎麼變成白話好解釋。

村長好像是真的心情很激動,嘴裡不停歇地說:“還有這些年奇怪,易怒多變的天氣,就是從那兩年打仗死了好多人開始的!”

顧璋:“……”

這片地區,分明已經快變成典型的草原—乾旱區了,氣候變化劇烈,災害頻繁完全是因為物種單一,進而導致農業也跟著受影響。

和怨氣、煞氣有什麼關係?

村長越說表情越苦澀:“已經有好些年都吃不飽飯了,怎麼想辦法,地裡就是不出糧食,這是老天爺給咱們的懲罰。”

顧璋額頭迸出一根青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懲罰個屁!”

“您有辦法?!”村長苦澀的表情立刻化作驚喜,好像修習過川劇變臉。

他又欣喜到自顧自地說:“是啊,您可是小農神大人,天上的神仙,這點麵子還是要給您的,畢竟日後還要見得不是?”

不僅村長這麼說,一路跟著的幾家人,還有本地土生土長的宗鄉,臉上都忍不住帶上喜色。

“您真有辦法嗎?”村裡人家眼裡滿是期盼。

“我就說小農神大人要來看田地,肯定是有辦法吧!”隨行的兵卒激動地一拍同伴的背,拍得他身上的黑甲胄哐哐作響。

宗鄉也激動道:“您需要什麼隻管吩咐,不管要怎麼弄,我肯定幫您辦成,不出一點錯漏!”大不了把他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姨婆他們都找來幫忙!

盯著一群期待的目光,顧璋也沒想賣關子,想了想道:“今年已經夏天了,時間不太多,補救一下應當能提升個幾鬥,好的能過一石。”

時間不多,補救,都能一石!一聽就知道,後頭還有更好的法子,更高的產量啊!

周圍人聽了都高興得沒忍住,歡呼起來。

那膽子大的年輕漢子,更直接雙手放在嘴前呈喇叭狀,大聲喊道:“顧大人真有辦法替我們驅除煞氣,把地裡麥子的產量提起來!”

顧璋強調:“是科學!和煞氣沒關係!”他都繃不住,直接把科學兩個字拿出來用了。

“好好好,是鴿血,鴿血!甭管是什麼,有用就行。”村長笑得跟撿到金元寶一樣,“不愧是小農神大人,要不要先到我家喝點茶,歇歇腳?我再從田裡給您帶幾株麥子走。”

合著上到岩武縣令,下到親自耕作的百姓,都對煞氣這套說辭深信不疑?

哪個混蛋造的謠?

顧璋感覺有些頭疼:“不喝了,你割幾株給我帶上,我趕著去下一個村。”

“顧大人心憂百姓,實在是我們岩武百姓的福氣啊。”清安村村長笑著誇道,又連忙親自帶著人去割了幾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