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兵臨 糧草耗儘之日,便是匈奴兵臨城下……(1 / 2)

短短幾天。

岩武城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人人臉上帶笑, 眉飛色舞地期待今年秋收到來,走在大街小巷,還時不時能聽見彪悍的婦人, 孔武有力的漢子高喊:“天殺的匈奴要是敢來, 讓他有來無回。”

“咱手裡的家夥可不是吃素的!”

“等明年, 我也要去城外開幾畝荒地, 不管收多收少, 總歸能省點賣糧錢。”

如今。

淡淡的焦躁如同清晨薄霧,細細的籠罩在城內每一處。

街道上人人腳步飛快, 馬蹄聲來回踏響黑石鋪成的硬石路, 一隊隊身著甲胄的士兵,緊鑼密鼓地出入城中。

“踏踏踏踏踏踏——”

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倏然響徹清晨稍顯寧靜的街道。

抬眼望去, 是一行人抬著血流不止的兵卒,朝著傷兵營狂奔而去。

兩道行人迅速讓行,麵色低沉。

“越來越多人受傷了。”

“一大早就送回來五個,匈奴可真是歹毒。”

“能送回來也是好事, 現在即使被匈奴染了臟東西的刀劃了, 也不會那麼容易死了, 有顧大人的神仙水來治!”

幾乎每年秋天都是如此,城內外百姓早已習慣,看著一隊兵卒穿道而去, 又如往常一樣, 開始乾自己的事情。

隻不過嘴裡不免念叨兩句:“也不知道軍營裡還有多少糧食,好好的糧食,怎麼就被山洪給埋了。”

“朝廷還是要儘快送糧食才好,即使秋收了, 也不過是緩一緩,咱們剛赤府地裡產的糧食,本來就不夠吃,唉。”

顧璋早上出門,就遇到這一幕。

他也在心中歎了口氣。

是啊,即使剛赤府糧食提前成熟,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剛赤府農田產量本就偏低,百姓都是鉚足了勁兒才能勉強種出夠吃的糧食。

即使剛赤府百姓因為身在邊關,距離邊關近,害怕被打進來,願意將秋收的糧食先供應軍隊。

那也是要還的!

要不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嗎?

而且百姓即使再有理智,也不可能借出來太多糧食,起碼全家數口人吃到過冬的糧食肯定是要留下的,剩下的才會借出來。

這些糧食能撐得過秋天,但是也不一定能撐得過整個嚴寒的冬日。

說白了,山洪掩埋的糧食,是鐵的事實。無論怎麼補救,都不得不承受這樣大批糧食的損失,還有可能帶來的後果。

顧璋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呼喚聲:

“顧知府,那套提取神仙水的物件出問題了,咱們都不知道怎麼解決,也不敢輕舉妄動。”

熬藥小童撒丫子朝他狂奔而來:“您趕緊幫忙看看吧!”

“走!”顧璋調轉方向,朝傷兵營去。

大步流星,飛快穿過三條寬闊的街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飄過來。

顧璋皺眉,腳步不停,他問道:“最近傷員很多?”

“當然多了,”熬藥小童小跑著往裡,帶著顧璋朝裡走,“不過有神仙水,惡疾而死的人可比往年少多了。”

“幸好有您!”

顧璋進入傷兵營,周圍血腥味頓時更濃了。

一口口大鍋架在柴火堆上,裡頭是咕嚕咕嚕冒著大泡的沸水,沸水中翻騰著白布。

“顧大人!”

“多謝顧大人的神仙水了,要不我就死定了!”

“顧大人,我前兩日傷口流膿發黃,也是神仙水救回來的!”

“顧大人……”

一路往裡走,一路都有人打招呼,感激聲不絕於耳,顧璋朝他們微微頷首。

帶路的熬藥小童也回頭道:“多虧了顧大人的神藥,要不他們都得死。”

“就是這兒了!”

顧璋推門進去。

這是一處封閉的單獨院落,院子裡如今擺滿了高度到人胸口的巨缸,缸內全是酒液。

院子裡頭的人見顧璋來了,紛紛站起來,下意識朝他這邊走兩步,麵色著急地想要圍過來,卻被領頭的人阻止。他單獨一人走過來,克製著語氣,描述他們如何發現問題,“……最後接出來的一瓶,氣味明顯不對,酒味很淡,還有一些不好的味道。”

顧璋道:“進屋看看。”

屋子裡有好幾套琉璃打造的粗糙蒸餾設備。

前些日子就送來了,原本還更多,但是顧璋檢查過後,將其餘不合格的都淘汰了。

荊蒼這會兒也趕到了,他見顧璋人在,麵色一喜:“這稀奇玩意,也就你能弄得懂了!”

顧璋親自動手操作,以觀察哪一步出了問題,他手上撥弄,嘴裡問道:“隻要肯學,理解原理,孩童也能學會。”

荊蒼眼裡儘是癡迷,不顧形象彎腰趴在桌上,腦袋湊近整套設備,盯著琉璃器皿中酒液的變化:“哪裡有你說的這麼簡單?怕是隻有你孩童時期能學會了。”

顧璋緘默。

在後世確實是初小孩童就能學會的東西,也許是世界觀和科學理念還沒形成,這一屋子勤懇老實的兵卒,沒一個在他粗略講過之後聽懂的,都覺得天方夜譚。

顧璋收手:“是這邊火爐的溫度太高了。”

酒精的蒸餾溫度具體多少他不記得,但是約莫也就是八十度左右,按照眼下這個情況,可能已經接近95度了。

“是按照您教的法子和木柴量,控製爐火溫度的。”從火頭營特地調來的燒火兵卒,頓時麵色緊張起來,沒想到問題竟然出在他這裡,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顧璋看著木柴:“這是換了一批木柴?”

“上一批燒完了,”火頭兵應道,他有些茫然,小心地問:“都是大小一樣的柴也不行嗎?”

不同的樹,不同的濕度,燒起來的溫度自然不一樣,可能隻有七八度的變化,但是對於本就粗糙的設備來說,也會導致升溫過快,最後酒液溫度過高。

“要是再高一點點,就快到水的沸點了。”

另一名負責這道程序的兵卒連忙道:“我都記著呢!絕對不能讓裡頭有水開的跡象,從最底下冒出來咕嚕咕嚕的小泡泡都不行。”

他信誓旦旦的保證,就差立軍令狀了。

顧璋寬慰道:“不用這麼緊張,這真的不是很難的事情,不要覺得自己是在煉藥,或者做很金貴的東西,就當這是在家煮酒泡茶。”

一個個都太緊張了,越是把一個東西捧得高,心裡覺得難,感覺畏懼,就越難學會。

顧璋也沒再用多少度來詳細說,而是帶著火頭兵用手感受,火焰的溫度近距離燎在手上。

夥頭兵倒還真放鬆了些,用身體來記,這可比那些條條框框的容易多了!

他剛剛被分配進火頭營的時候,不會燒火,一下火大了,一下火小了,都是師傅把他壓在灶邊上,敲著頭教會的,坐在灶邊感受溫度。

小火,中火,大火,猛火……多容易的事情啊!

火頭兵信心滿滿:“我這次肯定不會出錯了!”

直到這幾套器皿全都重新開始工作,顧璋才放下心來離開。

荊蒼拉著他的手不放,熱情叨叨道:“這麼複雜的東西都能給你弄出來,你再去幫我看看那個青黴怎麼做?我這兩天忙,沒時間管它,結果今天早上去一看,還真有點不一樣!”

顧璋:?

不會真被這家夥鼓搗出來了吧?

顧璋跟著去看了看,好像是有點不一樣,但是他也不是學這個的,還真看不出來是不是。

荊蒼興奮得眼睛好像在發光:“你看!這和你說的那個是不是有點像?”

老爺子容光煥發,十分期待的看過來:“你說我有沒有可能,最近把古籍上的青黴素做出來?按照古籍記載應該特彆對症,這樣剩下那些撐不過來的士兵,是不是也有機會活下來了?”

顧璋對上這雙期待的眸子,不得不道:“最近應該不太可能。”

這是一條完全有悖於現行製藥方法的路,後頭應當還有提純、過敏、試藥、劑量等等難關,彆說最近,今年、明年能不能成都是問題。

荊蒼有些落寞,有些渾濁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整個人似乎瞬間老了十歲。

“顧大人你去忙,老夫就不耽擱你做事了。”荊蒼還是打起精神:“我也要去看看那些傷兵了,下頭那些醫官性子毛毛糙糙的,讓人不放心。”

老人背有些微駝,眸子裡也壓抑著自責,糾纏著悲痛。

顧璋站在原地,忽問:“您還想製這種藥嗎?”

“當然,既然有這種最合適邊關將士傷口的藥,老夫自然要想辦法複現出來。”荊蒼搖了搖頭,“隻可惜老夫天賦不夠,研究這些時日,也隻有點苗頭,也許真是生死有命吧。”

他反而過來安慰顧璋:“老夫看多了生死,隻是遺憾自己天賦有限,顧大人能製出神仙水一藥,已經救了許多人了。”

顧璋想,其實也不一定是天賦有限,能成為一片地區的名醫,怎麼可能天賦不夠,而是被現有思維束縛住了。

若能了解細菌、培養皿、基礎化學物理知識,從另一個角度看待世界,也許真能鼓搗出來。

從傷兵營離開。

顧璋迎麵遇上了急匆匆的田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渾身上下好像都在噴著火星,像是在說“老子很生氣!”

“田大人。”顧璋攔住他。

田豐見是他,麵色克製了不少,如被澆了一杯滅火的水:“顧大人。”

顧璋壓低聲音:“您這樣不怕……?”不怕被看出端倪來嗎?

田豐順著顧璋的視線,看看自己,苦笑道:“我這副樣子,時不時就要來一回,尤其是每年糧草和軍餉到的時候。”

顧璋嘴角微微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