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裡還有粉塵,等著落一落清一清,葉印陽說:“下半年吧。”
“成,到時候算個好日子搬回去。”朱嬡給他添一碗糖水:“我聽你爸說,你有姑娘在談了?”
怎麼看出來的,葉印陽問:“我爸這麼講的?”
“他說他猜的,我問問你,是不是真的?”還可能是廣東姑娘,朱嬡盯著孫子,對這事格外上心。
私心來說,老人當然是希望孫子能定在這裡,以後都經常能見多好。
“那天晚上,是她在裡麵吧?”朱嬡又試探著問。其實一直有懷疑,不然那天搬東西過去他怎麼會連房門都不開,仔細想想就是護得緊,估計人也怕生。
葉印陽沒想到老人家偵查能力這麼強,也沒否認:“是,帶她過去看了看。”
“我就說嘛。”朱嬡高興了:“姑娘是哪兒人啊,多大了?”
“打住打住,問個沒完了還。”葉老過來把眼鏡往桌上一放:“不想想這才多久,不要過多乾預,小心適得其反。”
“怎麼乾預了我,問多兩句這事兒還能吹了不成?”朱嬡聽他說話就不待見,煩得一腦袋頭發能豎起來,她使勁瞪兩眼,戴好圍裙去看自己剛炸的酥肉。
爺孫兩個坐外麵,葉老話不多,隻問了句:“自己談的吧?”
葉印陽點頭:“公司認識的。”
甭管哪兒認識的吧:“既然看對眼了,那就跟人姑娘好好談。”
葉印陽這回隻能搖頭,不無複雜地笑了笑,姑娘可沒想跟他談。
*
拉練很累人,但好在拉練結束後,有留出周末給人休整。
章茹覺得自己是有進步的,她趁周末帶小侄女出去玩了一圈,帶著套圈撈魚夾娃娃,把那點體力榨得乾乾淨淨再往床上一躺,原來運動真的能讓人變舒坦。
再一周就到佳佳婚禮,作為伴娘,章茹要幫忙倒茶看妝拿袋收紅包,隨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人多的時候比佳佳還忙。
好在廣東和北京都沒有鬨伴娘的習慣,不然一群人高馬大的北方佬過來還不一定能架得住。
一早從接親開始,忙叨叨終於忙到婚禮時間,杜峻唱了首2084:“[1]無非,為我在宣布,人類不該獨行……”
婚禮是戀情的大結局,也是愛情幸福的開始,浪漫的一首歌裡,章茹看著佳佳穿婚紗站在台上,不能免俗地想哭。
這是和她一起長大的朋友仔,都知道彼此的衰事,也都參與對方的人生,渾的時候一起在酒吧乾架,好的時候臉貼臉躺在被子裡罵人,親姐妹大概也就這樣了,章茹想。
宴會廳裡旋律繼續,杜峻越唱越接近佳佳:“[2]願我可花足一生和你甜蜜,再走到一百歲……”
認真評價其實唱得不太標準,尤其粵語咬字不分開閉口音,但杜峻聲音好聽,關鍵是這種場合裡唱什麼都令人動容,更何況是這樣的歌詞。
章茹漸漸有點看不清台上,直到旁邊遞來一包紙巾,轉頭見是葉印陽。章茹看了紙巾一眼,有點費勁地把手裡兩個包掛到一起,葉印陽見她不方便,打開抽出一張給她。
“謝謝。”章茹接過來很小心地擦了擦眼睛,問葉印陽:“我妝花了嗎?”她這會沒空找鏡子。
葉印陽搖搖頭:“看不出來。”
是看不出來花了,還是看不出來花沒花?不過這裡確實太暗,章茹找個亮點的地方:“現在呢?”
她站去有燈光的地方,旁邊姐妹團有人看過來:“怎麼了阿茹?”
“啊?沒事。”章茹連忙退回去,聽旋律開始收尾,把葉印陽手裡紙巾裝進袋子裡:“你去吧,這歌要唱完了。”伴郎是馬仔,要幫兄弟接接麥什麼的。
但歌曲之後接麥之前,是新郎新娘的擁吻時間。
杜峻和佳佳都是外放的人,兩個直接在台上動情濕吻,杜峻把佳佳抱到離地,所有人的歡呼和口哨聲裡,章茹拿著葉印陽遞的紙巾往那邊看一眼。這麼暗又這麼巧,他也在看她。
借那麼一點掃動的光兩人隔空對望,章茹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快到她眨眼,快到她先抽回視線。
台上新郎新娘已經分開,佳佳口紅被杜峻吃掉,章茹跟葉印陽一個遞唇膏一個遞紙巾,台下除了哈哈大笑沒彆的。畢竟國人還是內斂的多,像他們這對嘴像吸盤不拿大家當外人的,好笑又好看。
儀式後到敬酒環節,男方那邊還挺入鄉隨俗,不知道哪裡學的粵語:“飲杯新郎酒,買車又買樓!”
章茹一開始嗓門還大,慢慢就沒太喊了,畢竟伴郎團都對她有印象,上午最會攔門的就是她,一臉殺氣整人沒得說,這會逮著想跟她喝兩杯,章茹直接往佳佳後麵鑽,喝不過來還有姐妹團,沒人灌得到她。
到男方同學那桌的時候也挺熱鬨,一桌高材生喝酒的有寒暄的也有,旁邊一對很有夫妻相的夫妻被問現在在哪裡發展,他們說在西安,還看著葉印陽開了句玩笑說:“小雅也在西安,有空過去玩?”
小雅,應該就是他前女友的名字了吧,挺有氣質的。章茹看眼葉印陽,拿著分酒器跟佳佳去趕下一桌。
滿場走完終於有點空,章茹把包給蘇婷保管,自己提著裙子跑去上洗手間,出來時看到白頭發打卷的一位老太太,是葉印陽奶奶。
看地上有水,章茹過去扶她:“您慢點走。”
“好,謝謝。”朱嬡認出她,走出外麵碰到她手環,誇了句:“你們這個挺好看。”
是挺好看,佳佳自己設計的,白色珍珠綠色絲帶還有一朵新鮮的花,章茹解下來遞過去:“給您戴。”
“不用不用,我就是隨口這麼一說。”朱嬡連連推拒,章茹直接給她係上:“沒事的,我包包裡麵還有。”想到那天晚上把兩位老人攔在外麵,章茹心虛地笑笑,把她扶回宴會廳就跑了。
朱嬡借光看看自己右手的花帶,有那麼點老來俏的味道還。她欣賞著到了孫子旁邊,葉印陽也看見花帶:“哪兒的?”
“當伴娘那姑娘給的。”朱嬡抬頭望望:“喏,就那個,她跟杜峻媳婦是同學?”
葉印陽順著指向看見章茹:“也是發小,一起長大的。”
“那怪不得,性格看起來有點像。”說到這個朱嬡都歎氣了,一看杜峻兩口子兩家人站那熱熱鬨鬨的,不由拍孫子兩下:“你抓點兒緊知不知道,看人家娶媳婦你不眼饞?”
婚禮開始散場,葉印陽往那邊看,見章茹和個年輕男性站一起說話,應該就是她堂哥,大概受了點傷,右手打著石膏。
兩個人好像很不對付,章茹就像個不服氣但不得不聽訓的學生,在旁邊怪眉怪眼講著什麼,趁不注意還踢了人一腳,然後抱著包包拔腿就跑,又凶又慫,有種無膽匪類的感覺。
轉天正常上班,兩人在辦公室看到在會議間碰到,章茹居然有那麼點逃避葉印陽目光。
她困惑於在婚禮上的那一眼對視,比起兩人吵架後更覺得不自在,但想起從佛山回來那天晚上他怎麼看怎麼咄咄逼人的樣子,心底那根針又開始鑽,也不懂他為什麼跟她分開還老是要關注她,讓人覺也不好睡。
“阿茹。”熊思思走過來:“葉總機票和房間訂好了嗎?”
“訂好了,我等下就發。”章茹轉頭看她,熊思思之前的男仔頭長長了,最近穿衣風格也知性一些,很有VP助理的職業感:“這回校招你去嗎?”
“葉總說不用我跟。”
章茹點點頭:“就一兩天,他不應酬,也不用跟。”說完遞過去一杯阿嬤手作:“喝,今天管夠。”她最近有點小錢,章雪揚給她發了升遷的紅包,她爸也給她轉了一筆:“下班去吃自助嗎?”
熊思思不太確定:“葉總晚上有應酬,我可能也要加班。”
“你跟他應酬啊?”
熊思思說不是:“我幫他趕一份文件。”葉印陽升職後架構也擴了,很多事要做,需要在的場合也多,熊思思有時候給他排行程都看得頭皮發麻:“葉總太忙了,好多應酬。”
“嗯,那你也辛苦。”章茹轉著椅子看到葉印陽,忽然想起這回出差的地方,西安。
同樣是省會,還是網紅旅遊城市,章茹來過幾次,西安有名的景點基本都去過。
出差這天她和葉印陽同一班機到達西安,大概剛過旅遊旺季的原因,辦入住時被免費升到景觀房,能看到更高層的湖景。
前台小姐姐很會說話,講是因為她們行李箱上的鐘樓貼紙很可愛很親切,章茹跟同個房間的同事都笑起來:“是嗎,謝謝。”
房間跟葉印陽在同一樓層,出去時他接了個電話,隱約聽到是跟人約吃飯。
章茹想起婚禮上那個叫小雅的人,他前女友,記得也在西安。
她若有所思,行李箱撞到門框發出一聲動靜,葉印陽拿著電話看過來,章茹連忙解釋:“沒事沒事,盲了一下。”說完把行李箱推進去,關門換鞋,和同事開始對接宣講會的事。
這回來跟招聘的HR有點粗心,PPT和展架上連葉印陽職稱都忘記改,章茹先讓她去學校踩點,自己貓在酒店改PPT,改完又弄展架,點了個油潑麵和八寶稀飯吃,正餓得心浮氣躁的時候外賣終於到了。
機器人送餐,不知道為什麼離門有點遠,因為剛剛洗過澡穿很少,章茹門不敢開太大,但她勾到外賣的時候人忽然往前麵踉蹌了下,接著砰一聲,章茹傻了。
她拎著那兩碗吃的愣在門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揪著領口往電梯間走。
正好有電梯上來,裡麵好幾個住客都看到她穿條吊帶裙,葉印陽本來站在最裡麵,見她縮著兩邊肩,走過來擋她跟前:“怎麼了?”
“我門關了,忘帶門卡。”所以要去樓下補門卡,叫人開門。
“你同房的呢?”
“去學校還沒回來。”章茹連內衣都沒穿,一隻手臂捂住胸,她想起不用這樣下樓的辦法:“你給前台打個電話叫人上來?”
葉印陽外套遞她:“先穿上吧。”
其實可以去他房間穿件浴袍什麼的,但走廊有這麼長,章茹也不想給人看到凸點之類的,接過來包好自己,默默跟他進了房間。
葉印陽給服務台打電話,工作人員說很快就到,章茹鬆了口氣,抓著外賣袋子問他:“你吃飯了嗎?”
“吃了。”
“哦,外麵吃的?”章茹有點尷尬地找著話題。
葉印陽看出她不自在:“我去打個電話,就在走廊。”說完拿出手機走了出去。
房門是開著的,章茹往外麵看了眼,猜他在左邊還是右邊的走廊。
其實男女間那點事都做過了,同處一室也沒什麼,但她踩著他房間的地麵,神有點散,思緒更有點飄,想他剛剛從哪裡回來,又是跟誰吃的飯。
當地的特色酒店,床被一道屏風隔在裡麵,章茹鬼使神差走過去,透過屏風看向那張高高的床時,葉印陽聲音出現:“酒店來開門了。”
“哦我在!”章茹猛地扭回頭跑出走廊,想起身上衣服:“這個還你。”
“我跟你過去。”葉印陽走在前麵,和她一起到房間門口等工作人員確認並開門。
終於回到自己亂七八糟的雙人房,章茹謝過酒店工作人員,站門後把衣服脫過去:“謝謝葉總。”
葉印陽站門口忽然叫她名字:“章茹。”
“嗯?”
“你剛剛在我房裡找什麼?”他伸手去接衣服,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