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沒有打電話告訴他。
這是養老機器人自動傳到手機上的消息, 除右腿骨折外，其他並無大礙。
但骨折本就是大事，年輕人傷筋動骨100天，更何況是個六十歲的老人。
謝竹臉色很不好。
他突然能夠理解當初隱瞞自己出車禍時, 劉姨的心情了。
顧景握住謝竹的手：“哥哥, 你先去看劉姨, 我守在這邊。”
今天剛招了上千員工, 培訓員工, 調度物資都離不開人看管。
看著顧景眼裡的擔憂，謝竹卻搖頭道：“不，我們一起去。”
他記得自己的承諾。
顧景心頭一顫，他小聲道：“沒關係，劉姨受傷要緊。”
看得出來, 青年很不舍。
謝竹要被顧景忍痛割愛的模樣逗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青年的腦袋：“彆擔心, 我有辦法。”
顧景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謝竹揚頭示意顧景看向遠方的身影：“你瞧, 人來了。”
那道身影漸漸朝他們靠近, 身材強健的男人邁著大步, 臉上胡子拉碴, 似乎已經有幾日沒打理。
看見兩人，男人招呼道：“謝竹，顧景，吃飯沒？”
此人正是與他們同來海州的老沙。
謝竹迎上前：“好久不見, 最近過得怎麼樣？”
老沙擺擺手：“嗨, 最近在當誌願者，這幾天都沒怎麼睡覺，太累了。”
“聽說你們公司在招人, 老哥我就厚著臉皮想請你開個後門。”
他的眼底下顯出烏青色，比起剛來海州時，又多了幾分滄桑。
謝竹爽快道:“要是彆人，我肯定不答應，但既然是你開口，保證沒問題。”
他當著老沙的麵拿出手機劃了幾下，思索片刻後道：“其他崗位差不多都已經招滿，沙哥，你以前是不是在大公司當過管理，要不來我這做個主管，怎麼樣？”
“主要是負責培訓員工，分配好各區所需物資，待遇方麵肯定不會虧待你。”
老沙心裡一驚：“真的？”
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聽見謝竹讓他當主管，高興之餘不免又有愧疚生出。
謝竹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卻要辜負他的信任。
老沙內心萬分糾結忐忑，殊不知對麵兩人早已看出他眼底的愧疚。
“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謝竹調笑道：“以後你就是我們公司的大主管，沒有之一。”
老沙忍不住問出口：“你就不擔心我亂搞？”
謝竹微微一笑：“沙哥，彆的不說，你的人品我信得過。”
——更何況還有小七。。
隻要老沙敢胡亂操作，小七立刻就能封掉他的所有權限。
“對了，你下衛冕APP沒，把ID號發我，我從後台給你開權限。”
“好”
無論內心有多糾結，老沙終是應下謝竹的邀請。
謝竹給老沙的權限開到最大。
可以看見物資總儲量和員工身份，調控物資價格，調整人員結構，管理人員變動等。
——這還隻是最基礎的一部分。
老沙的良心再次受到痛擊，甚至心虛到不敢和謝竹對視。
氣氛一時尷尬，他訕訕誇獎道：“你們公司建的移動基站真不錯，蹭你們公司的光，大家又可以打電話發消息了。”
轉移話題的語氣非常生硬。
謝竹沒在意，他突然放下手機鄭重道：“沙哥，其他都是小事，唯獨這件事，你一定要辦好。”
“什麼事？”老沙打起精神。
“員工積分兌換處可以兌換船票，你要多向他們宣傳宣傳。”
積分隻能根據工時長短獲取。
比如物資配送員，完成單數越多，好評率越高，則獲得的積分越多。
這個位麵與原生位麵時間門流速相同。
謝竹已經待了快一個月，但晉級災難才剛剛開始。
他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個位麵，而且時常會有突發情況產生。
——好比今天。
謝竹必須保證離開自己，公司也能自行運轉。
員工積分以及船票就是挑選合格員工的好辦法。
“行，你放心。”
老沙拍著胸脯保證。
謝竹頓時笑道：“沙哥，你做事，我放心。”
他拍拍老沙的肩膀：“等會我和顧景要去彆的地方出差，海州的事就靠你一個人了。”
老沙一頓，上到嗓子眼的話又被逼了回去。
他驚訝地指著自己：“我，一個？”
“對，你，一個人。”
謝竹看了眼時間門：“船已經停在港口了，有問題我們電話聯係。”
他拉著顧景快步離開，像是急著趕時間門。
老沙隻能看著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
等兩人走後，他回頭打量著眼前的辦公室，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麵忙碌的人群，一時間門竟無所適從。
*
市人民醫院
兩個風格迥異的俊美青年提著水果匆匆走進醫院大門。
謝竹低頭看養老機器人發來的提示：骨科—302病房。
兩人根據指示來到三樓，一眼望去，隻見某個病房門前圍滿了人。
人群議論紛紛，隱約能聽見“不孝”、“畜牲”幾個詞。
而且圍觀的人裡，有些人還杵著拐棍，或是吊著手腕。
謝竹沒有看熱鬨的心思，他順著門牌號往前走，卻發現那門口圍滿人的病房正是302。
“麻煩讓一讓，讓我們進去。”
謝竹一邊往裡麵擠，一手抓著顧景。
擁擠的人群勉強讓出一條小道，兩人側著身體慢慢擠進去。
病房裡竟也站著不少人，尖銳激烈的爭吵鬨得人耳朵疼。
謝竹皺起眉毛，人太多會導致病房裡的空氣無法流動。
好在病房不小，窗戶大開著，有燦爛的陽光透進來。
“小竹？”
謝竹回過神，他轉頭看見是楊援朝，喊道：“叔”
楊援朝剛從外麵買飯回來，見到謝竹驚訝不已：“你怎麼來了？”
當然不是嫌棄的意思。
隻是他們兩人商量好不告訴兩個孩子，免得耽誤他們工作。
謝竹生氣地說：“叔，這麼大的事不和我說，你們還想瞞到什麼時候？”
那邊病床上的劉錦書聽見聲音連忙探起身體：“是不是小竹？”
謝竹穿過人群走到病床前，他把水果放在櫃子上，略帶埋怨道：“您還說我，您自己都不告訴我和誠哥。”
顧景跟在他後麵，乖乖地叫了聲：“姨媽”
劉錦書絲毫不覺得自己雙標有問題，她理直氣壯回道:“我是大人，用不著你們小孩子操心。”
“我沒事，你們好好工作就行。”
謝竹簡直拿她沒有辦法。
顧景貼心道：“姨，我們剛好在吳縣出差，事情已經辦好了，不會耽誤工作。”
劉錦書恍然點頭：“不會耽誤工作就行，對了，你不要告訴誠子。”
“行。”
謝竹爽快答應。
至於彆人說不說，他可沒辦法管。
謝竹又問：“醫生說情況怎麼樣？”
劉錦書擺擺手：“問題不大，動個小手術。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
謝竹衝她晃了晃手機：“小機器人告訴我的。”
——他是緊急聯係人，一旦發現有問題，機器人都會把情況發過來。
聽到小機器人，劉錦書頓時喜笑顏開：“你給我們的機器人在哪買的，我那些鄰居彆提有多羨慕。”
“這次我骨折，還是胖嘟最先發現。”
——胖嘟是小機器人的名字。
昨天晚上逛街時，她沒注意摔了一跤，當時隻覺得腿有點痛，以為過幾天就好不是大事。
但回家後胖嘟不停圍著她轉，還說她右小腿骨折。
她聽得厭煩才打算去醫院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果真是骨折。
醫生都驚訝她能自己走來醫院。
“胖嘟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楊援朝樂嗬嗬地補充。
醫生說了，如果不處理等骨頭自己長好，骨頭極有可能長歪。
到時候治療更加麻煩，還要先把長好的骨頭打斷。
幾人談話間門，病房裡的爭吵聲更加尖銳，就連好脾氣的楊援朝都不禁皺起眉毛。
“怎麼這麼吵？”
謝竹起身準備去看看情況。
隻見一個約莫有七十多的老人躺在病床上 ，三個女人，一個男人圍在旁邊爭執。
看年紀他們應該是老人的子女。
明明是除父母外最親的血緣親人卻在老人的病床前吵得麵紅耳赤。
你一句，我一句，把各自的醜事都抖落乾淨。
老人半磕著眼皮，幾次伸手想阻攔爭吵，但沒人理會她。
其中一個女人冷笑一聲道：“醫藥費我一分不會出。”
“上次可是說好了，你要是拿走所有的拆遷款，我們不管養老。”
“怎麼，吞了幾百萬，不想給自己老娘治病。”
男人立刻反駁：“錢是媽要要給我的，又不是我主動要的。”
“你們是她女兒，不給錢治病就是不孝，要被人戳脊梁骨罵。”
“那你看看是誰被罵得更狠，誰拿錢誰給養老，天經地義。”
幾人各放狠話，吵作一團。
偶有出來講和的看客，也被幾人懟了回去。
男人突然接了個電話，嘟囔幾句後話也沒留話就匆匆離開。
三個女人麵麵相覷，待了一會也打算離開。
其中兩人放下手裡的水果後快步離開，最後一個，也是容貌最顯老的女人上前幫老人理了理被褥。
她拿起床頭的病曆本翻看幾下後向圍觀群眾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能幫我念下上麵的字嗎，我不認識字。”
女人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麵容有些尷尬。
她看起來和劉錦書差不多大，那時國家分明已經進行九年義務教育。
謝竹接過病曆本，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左大腿粉碎性骨折……”
聽到粉碎性骨折幾個字，女人臉色煞白，囁嚅幾句問：“要多少錢？”
“可能要兩、三萬。”
“不過醫保可以報銷。”謝竹輕聲安穩。
“三萬啊”
女人輕輕念叨一句，神情低落下來。
她拿回病曆本連連向謝竹道謝，最後坐在母親的病床前，兩人相顧無言。
過了好一會，她突然出聲。
“我沒有錢給你治病，你打電話給你兒子，隻要幾萬塊，他拿了幾百萬的拆遷款肯定拿得出來。”
說完，女人狠下心準備離開。
謝竹看見老人伸出手拉住女人的衣服，眼神哀求。
然而麵對病床上的可憐母親，女人的神情卻無比冷漠。
“前年家裡著火，所有東西都燒沒了，最後欠了八萬。”
“我在醫院查出肺部有結節，醫生說可能癌變要儘快的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