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物資的顧客興奮地開始裝點新家。
塑纖維足夠保暖,他們隻需要安裝好防風棚和遮陽布,便能隔絕出一個隱秘的小空間。
兩米長,兩米寬,足以容納一家三口。
小孩子從兜裡掏出可愛的貼紙,貼在銀白啞光的帳篷上。有了標記,就不同用擔心再找不到新家。
至於其他沒有搶到塑纖維板的人,就隻能坐在政府臨時趕製的小船上,瞧著海麵上搭起的一座座銀白色小帳篷羨慕不已。
張大軍就是沒搶到塑纖維板的一員。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神裡除了羨慕還有深深的悔恨。
他也曾是衛冕公司的一員。
如果當時他沒有辭職,媳婦和兒子都不會失去生命,隻能躺在冷冰冰的停屍館,連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想到此,一股悲傷到要將人淹沒窒息的情緒湧上心頭,張大軍伸出手猛地扇向自己,一邊打一邊罵
“你個蠢貨、廢物”“你就是一個畜生”
他悔,他恨
後悔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愚蠢
“爸爸,爸爸,你不要打自己。”
被父親緊緊抱在懷裡的小女孩,哭喊著抓住父親的手,大滴大滴湧出的淚水打濕了臉頰,灰塵被淚水衝刷,形成黑白分明的小花臉。
小女孩很小,應該隻有五、六歲。
頭發乾枯淩亂,瘦瘦小小的,哭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過氣,曾經被人誇讚過向百靈鳥的嗓子也因為失去生命之源的滋潤而變得沙啞
稚嫩的哭聲驚醒了男人
張大軍停下動作,布滿老繭的粗糙大手捧起女兒的臉。
看著女兒身上皺巴巴的衣服,被胡亂紮起的枯黃頭發,和因為缺水而乾裂的唇瓣,男人的心像是被鐵錘重重敲擊了一下。
這個父親,他當得太不稱職。
“乖崽,爸爸錯了,是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你不要像媽媽和弟弟那樣離開我,我會很乖很乖,不會給你添麻煩。”
父女倆抱頭痛哭,聽得周圍人也不由得悲從中來,強壓下的恐慌迷茫再次浮上心頭,驅散了剛升起的點點鬥誌。
“哎,你說張家也真慘,好好的一家四口現在隻剩下兩個人了。”
“瞧你說的,我們這些人誰又比誰強,有爹媽養的孩子還沒孤兒過得好。”
“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圍聚在一起的幾艘小木船上,人們互相訴苦,連連唉聲歎氣。
眾人談話間,張大軍突然抬起頭,他問道:“沈姐,你為什麼說有爹媽養的孩子還沒孤兒過得好?”
沈姐疑惑道:“小張,你不知道?”
“政府和衛冕公司合作,設立了小樹苗福利院,專門用來接受孤兒。”
她指向不遠處的一艘輪船,沈姐語氣羨慕:“那艘船就是小樹苗福利院,有吃有喝,聽說每天至少能吃一個雞蛋,中餐有肉吃,還有專門的老師教書。”
張大軍順著看過去,隻見船身被各種顏料塗得花花綠綠,像幼兒園外的圖畫牆,畫風童趣可愛。
他眼神微暗,聲音沉了下去:“真好啊!”
沈姐擺擺手:“好是好,但隻收孤兒。”
說完,她像是想到什麼,轉頭盯著張大軍:“小張,你可彆打歪主意。”
“前幾天有人晚上偷偷把孩子丟到接收站,孩子的確被帶走了,但政府和衛冕公司也把孩子父母的身份信息全部注銷了。”
“你說現在那些補貼優惠都按人頭來算,身份信息被注銷就是黑戶,有商城幣沒地花,遲早得餓死。”
沈姐一臉無奈。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孤兒有專人照顧,能吃飽穿暖還能上學。
他沒本事,女兒跟著他隻能天天經受風吹日曬,連飯都吃不飽,更彆提吃肉,要是女兒能進小樹苗福利院該多好。
張大軍在心裡念念有詞,腦海裡逐漸萌生出一個恐怖且荒謬的想法。
如果他死了,女兒是不是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