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動機再次響起轟隆隆的聲。
車隊倒車轉彎,沒人說再見,其他人跟在車旁,車走一步,人就走一步。
沒人注意到村長和幾個人悄悄退出了人群。
擠滿人的小路上隻能聽見發動機的轟鳴和或淺或重的呼吸聲。
連最愛歡笑打鬨的孩童們都神奇地安靜下來。
“等一等,謝先生,請您等一等。”
人群後方突然傳來焦急的呼喊,魏延聽見動靜往後看,眼神一縮,然後大步上前攔住前進的車隊。
隻見村長等幾人抓著一隻被捆住四肢的羊喘著粗氣跑過來。
受驚的羊咩咩叫個不停。
“請您一定要收下它。”
村長蹩腳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方言腔調,但話裡潛藏的真情卻實實在在,不會因為腔調的不同而改變。
謝竹遲疑。
據他所知古卡村隻有20頭羊,其中還有三頭是羊羔子。
而且小羊的存活率極低,死亡率通常都在70%以上。
村長送來的是一頭成年母羊,這份心意太重。
謝竹不願收。
但村長和村民們的態度都非常強硬,不收就不給走。
好似幾分鐘前,謝竹強硬地將放在車裡的水和食物全部贈給村裡人那般。
這份禮重,情義更重。
“好,這份大禮我收了。”
謝竹讓仿生機器人把小羊放進後備箱。
他看向這片不毛之地和土地上麵黃肌瘦的人群,又想起曾經去過的幾個位麵,恍然明白了什麼。
“我會回來的。”
青年眉眼彎彎,像在承諾,又像在提醒魏延,他們之間門的秘密。
收到信號的年輕老師眼睛猛地亮起,裂開嘴笑著露出大白牙。
*
黑色車隊踏上筆直的公路,速度逐漸加快。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些黑色影子,古卡村的村民們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
“老師,謝哥哥真的還會回來嗎?”
幾天時間門裡,大方有趣會和他們一起玩遊戲的青年早已住進孩子們的心裡。
“肯定會的。”
魏延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謝竹回來,帶著寶貴的種子回來。
另一邊的車上。
謝竹邀請兩位工作人員同坐一輛車。
他的態度帶點矜驕卻不傲慢,言語間門帶著尋常閒談的幾分好奇。
兩位工作人員漸漸卸下心房。
一人叫唐錘,一人叫齊貴寶,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閒談時,謝竹熟練地在不經意間門透露自己來古康的目的。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謝竹給自己安了個外國商人的名頭,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又難以被人查到底細。
——和信息包裡粗糙的探險愛好者身份並不衝突。
不過雖是外國人,卻是本國血統。
老一輩人在國外打拚定居,事業有成後仍心懷家鄉,想為祖國家鄉的發展做一份貢獻。
奈何長輩年事已高,行動不便,他作為小輩想替長輩儘孝,才來到這個位於沙漠邊陲的小城市。
謝竹忽悠人的功力日益見長,聽得唐錘和齊貴寶眼含熱淚,感動不已。
他趁機向兩人打聽古康的情況。
古康是地級市,但受地理因素等限製,經濟發展有限。
若真要比較,怕是連沿海地區的小縣城都比不過,隻是占了個好聽的地級市名頭。
市長想儘辦法招商引資,雖然有效果,但效果不大,不能從根本消除古康市人民的窮困。
不過謝竹聽得出來,兩人對他們的市長十分愛戴崇敬。
那是個會乾實事的人。
說話間門車身有輕微的搖晃,而被繩子拖曳的運水車卻叮咚咣當搖擺不定,動靜大得連遠在十幾米之外的人都能聽見。
兩個工作人員的臉上浮現出心疼的神色。
謝竹心神一動問道:“這條路修了多少年?”
修公路不是小費用,更何況是一條長達數百公裡的沙漠公路。
按理說,以古康市的經濟情況是絕對無法修建起這樣一條沙漠公路。
齊貴寶歎了口氣,漸漸陷入回憶。
“這條路是在十年前開始建的,那時候外麵不止幾個小村子還有兩座大縣城,可熱鬨了。”
謝竹凝眉。
康錘跟著道:“修路那年我剛好20歲,所以記得很清楚,有人在沙漠裡發現了石油。”
“國家就派了一大批專家來,還有什麼鑽井的機器,那些天古康市裡全是外地人、外地口音,招待所都住不下。”
謝竹能想象出當時的畫麵。
突然發現的巨大石油資源令全國上下都動了起來。
人人心懷期待,以為這片偏遠的地方終於能借此機會富裕起來。
上天終於願意眷顧這片貧窮的地區。
可惜啊
齊貴寶搖搖頭:“可惜聽專家說石油裡有很多有毒氣體,一旦大批量開采石油,這些有毒氣體就會釋放出來,嚴重影響身體健康,還會發生爆炸。”
所謂的石油礦產隻是上天開的一個小玩笑,一份裹滿毒藥的甜蜜蛋糕,
“最後國家隻開采邊緣地區的一小部分石油,采完了,人也走了。”
留下一地的爛攤子無人處理。
“好像從那以後,附近的地就越來越乾,草也越來越少,人活不下去,都找機會搬走了……”
“哎,當初還不如不開采石油。”
一聲歎息,道出古康人民心裡難以言說的痛。
“讓您見笑了。”
齊貴寶抹了一把眼角,淚光閃爍。
車裡陷入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