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去衙門,你們的家人肯定急壞了。”
謝竹把小姑娘放進車廂,然後跨上車轅上拉住韁繩,嘗試駕駛馬車。
許是提前給馬兒喂了些草料和水,馬兒很乖順,對新車夫的非常親近,指哪跑哪。
新手上路,馬夫謝竹駕駛得有模有樣,速度一如既往地平緩。
以至於幾個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孩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謝竹宛然一笑
遠山似的眉眼染上淡淡笑意,吹散了眼底的冷峻。
馬車的速度更慢了。
太陽一路西行,從晌午到黃昏。
街上炊煙嫋嫋,彙聚著各家的菜肴香氣兒,來去的行人默默加快了步伐。
連巷子裡貪玩的孩童都循著香味沒了影。
然而在這個合家歡聚的時候,客棧裡的幾戶人家卻滿是愁緒。
生性活潑的小二低著頭,他小心翼翼放好菜肴,輕步離開,不敢過多言語。
他慢慢關上門,不禁歎息一聲,可憐人啊。
那群殺千刀的拐子!
屋裡的美婦人淚眼婆娑,手裡的帕子被揉捏得不成樣。
蓄須的中年男人憤憤地拍打著桌子,卻也萬分無奈,他頭上的白絲根根分明。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前,兩個人卻毫無食欲。
因為他們的獨子在十天前被拍花子拐走,就此沒了音訊。
美婦人和她的丈夫青梅竹馬長大,感情甚篤。
然萬事難有圓滿。
兩人成婚多年,始終沒有子嗣。
丈夫頂住了家族壓力,夫妻倆一邊求醫問藥,一邊求神拜佛,多行善事。
終於在而立之年有了自己的孩子。
本以為從此雨過天青,一家人可以快快樂樂的生活。
誰料仆從管護不力,遭了如此劫難。
饒是事後再如何懲治下人,也換不回他們的孩子。
婦人哽咽不停,黃鸝般的嗓子嘶啞得不成樣。
有人說他前幾日好像在碧溪縣看見了拐子,夫妻倆便立刻動身趕來碧溪縣。
但至今仍一無所獲。
旁人都來勸他們放棄,事到如今,拐子肯定早將孩子運走了。
但那是他們盼了十幾年才盼來的孩子。
平時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叫他們放棄,如何舍得。
婦人無力地倒在靠椅上,因著連日奔波不休,眼裡全是血絲。
她忽然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男人的視線在觸及到帕子上的鮮血後猛地一縮。
“婉娘,你怎麼了,你彆嚇我。”
他嘶吼:“春竹,快去叫大夫。”
婦人緊緊攥住丈夫的手,蒼白的臉哀求道:“夫君,我求求你,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找到毅兒。”
男人已經哽咽
“婉娘,我們一定會找到的我們的孩子。”
“你要撐住,要是毅兒回來看不見他的娘親該怎麼辦。”
就在兩人無限悲痛之時,一道興高采烈地聲音打破了房間裡沉悶的氣氛。
“張老爺,張夫人,好消息。”
小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等房裡的客人回應,他就衝進半開的房門。
“你們的孩子找到了!”
“找到了?”
婦人乞求地看著小二,浸著水光的破碎眼眸是驚喜,是不可置信,是深深期待和恐慌。
她害怕小二接下來的話又讓她空歡喜一場。
她已經禁不起任何打擊了。
幸運的是,上天再一次眷顧了他們。
“孩子就在衙門,等著家裡人去接呢。”
小二興奮地說完好消息,才猛然發覺房裡的情況不對。
“張夫人,您?”
婦人臉上的蒼白迅速褪去,轉而變成病態般的紅暈。
“我沒事,夫君快走,我們去把毅兒接回來。”
婦人掙紮著站起身。
男人遲疑:“可是”
婦人一臉驚慌:“要是有人裝成我們的樣子,把毅兒搶走怎麼辦?”
她甩開丈夫踉蹌地跑出房間。
男人立刻跟上去,一把將她扯進懷裡,抱著她飛快地往衙門跑去。
夫婦倆得知消息比旁人晚。
等他們趕到時,已經有人歡天喜地抱著自家孩子離開。
兩人急不可耐地衝進衙門,看見一群孩子乖巧地坐著。
婦人一眼就找到了她的孩子。
“毅兒,我的毅兒。”
小孩聽見母親的呼喚,立馬轉頭哭著跑上前抱住父母。
“爹爹,娘親,你們怎麼才來?”
“壞人把我抓走了,把我關在很黑很黑的地方。”
婦人抱著孩子痛哭流涕。
丈夫眼眶裡隱忍著熱淚,將母子倆攏進懷裡。
沒事就好。
至於其他孩子家人,縣裡已經派捕頭去隔壁縣報喜。
相信他們很快就會趕來接走孩子。
謝竹則是見不得這種流淚的場麵,謝絕了縣令的挽留,早早離場。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因為他的臉太出名,謝竹走出衙門時被人團團圍住。
有丟花的,丟手帕的,丟香囊的,以及不斷往他懷裡塞吃食的……
碧溪縣的百姓太熱情,謝竹招架不住,甚至還有人想“榜下捉婿”。
最後他使了個障眼法才勉強脫身。
帶著小梨花跑到了無人煙的地方,謝竹才鬆下一口氣。
他看著小梨花頭頂的香帕哈哈大笑,殊不知自己發梢間滿是嬌豔的花瓣。
粉嫩的花瓣在烏黑的墨發間若隱若現,襯著翠綠的大樹和遠處的青山綠水,好一副樹下美人圖。
可比小狐狸看著誘人。
謝竹笑,小狐狸也跟著笑。
師傅笑徒弟,徒弟笑師傅,真真是師慈徒孝,哄堂大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