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夭折的孩子被視為不詳。
小梅花死時才五歲, 按照劉家村的規矩,她的屍骨不能入祖墳,不能進棺材, 親人亦不能為其舉辦葬禮。
隻能將她的屍骨葬在荒山上, 不立碑不祭祀。
可婦人如何舍得。
她接過小狐狸手裡的包袱,輕飄飄的重量讓她再度一愣
包袱很輕很小,還沒有滿月的嬰兒大, 很難想象她的孩子就被裝在這麼小的地方。
婦人顫顫巍巍地打開包袱,蒼白的骨頭刺痛了她的眼睛。
內心的悲愴翻湧撲來,顧不得外人在場,眼眶裡的淚水唰得落下來。
“回家了。”
“都怪娘不好,沒看好你, 讓你在外麵受委屈了。”
沙啞的聲音裡滿是哽咽。
婦人輕柔地撫摸著細小的白骨, 就像當年撫摸女兒發梢那般。
這是她的第一孩子, 傾注了她無限心血。
哪怕過去多年, 婦人依舊清晰記得女兒的容顏。
圓圓的小臉,紅撲撲的臉頰,她生性愛鬨,喜歡去山上河裡玩,常常把自己弄成泥猴子。
但女兒每次出去玩耍都會捧著許多野菜野果回來。
熟透的小野果甘甜可口, 是村裡小孩們最喜歡的零嘴。
她不藏私, 摘回來後總會分給弟弟妹妹許多。見到自己在忙活, 會主動邁著小胳膊主動上前幫忙
那時候的婦人總覺得她沒個姑娘樣,每每瞧見她把衣服弄臟,都會生氣地責罵。
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她們的母女緣這般淺……,婦人的心像是被一雙手狠狠揪住,渾身泛疼。
她緊緊地把小包袱抱進懷裡, 差點哭昏過去。
這幅場景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場上已經有不少人紅了眼眶。
連謝竹和小七也不忍心地偏過頭。
小狐狸則是呆呆地沉浸在婦人的話裡——小梅花說它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它是一隻沒用的狐狸,小梅花救了它,它卻救不了小梅花。
不知不覺間,小狐狸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染上微紅。
【靜心】
一道溫潤晴朗的聲音傳入它的腦海,嗬醒了陷入迷障的小狐狸,它的眼神恢複清明。
但謝竹知道,小徒弟的心結仍未解開,再這樣下去,它的結局隻有一個——入魔。
入魔者,六親不認,嗜殺嗜惡,人人得而誅之。
【小七,去找小梅花的轉世】
【收到】
既然世間講究因果宿命,希望小梅花的轉世能解開小徒弟的心結。
謝竹隻能這麼想。
*
小梅花的葬禮很簡單,隻邀請了幾個相熟的人參加。
但簡單不代表敷衍
葬禮該有的儀式一個不少,棺材葬入祖墳,由她的弟弟妹妹在出殯路上撒紙錢。
至於規矩,去他的。
婦人擺出的強硬態度讓某些心裡有意見的老一輩都閉了嘴。
——劉家村裡超半數人是寡婦和寡婦的孩子,寡婦們同仇敵愾,掌握了村裡絕大部分的話語權。
他們沒必要為一件小事撕破臉。
說到底規矩是人定的。
葬禮結束後,謝竹提出告辭,他一個陌生男人不好在劉家村久留,以免遭人議論
兩個半大的姑娘在路邊垂柳下竊竊私語,聲音不可避免地傳入謝竹耳中。
“二丫,你居然還記得你的姐姐?”
秀氣些的姑娘用手帕抹去眼角的淚花。
怎麼會不記得呢
雖然大姐被拍花子拐走時,她和哥哥才歲,但幼年每天醒來,他們最期待的就是姐姐帶回來的小零嘴。
姐姐的味道刻進了他們的骨子裡。
……
離開劉家村後,兩人一狐回到客棧。
時至中午,謝竹點了份燒雞和蒸鱸魚讓小二送上來。
客棧大廚的手藝不錯。
燒雞外焦裡嫩,蒸魚清淡卻不寡味,其他的小配菜也各有各的特色。
但在佳肴麵前,小徒弟依然興致缺缺,眼神有些呆愣。
謝竹知道它還沉浸在小梅花的葬禮中。
他不禁想起曾經看過的動物紀錄片,狐狸一生隻會有一個伴侶。
當配偶死後,剩下的狐狸會獨生至死。
世人皆說狐狸狡詐,卻不知狐狸遠比人類重視感情。
謝竹緩緩道:“梨花,你既已拜我為師,現在我和你說一說師門的情況。”
小徒弟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
它終於抬起頭,將兩隻黑色爪子乖巧地立在身前,乖巧等待師父說話。
謝竹將來此界的目的和盤托出,同時簡單說了一下自身的情況。
小狐狸半懵半懂。
它靈竅開得早,和人類相處卻不多,仍保持著直白的獸性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