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卡捷琳娜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她放下手,坐直了腰身,雙手放在裙腰處,露出像是拿結城沒辦法的,前輩看待調皮晚輩的那種含著一絲縱容和無奈的眼神。
但實際上葉卡捷琳娜並沒有比結城信一大多少歲,結城信一今年二十九歲,她三十四歲。他們都處在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就以政治家而言,以統治者而言,都年輕得過分。
“我等了八年。”葉卡捷琳娜說,“即便是被譽為大帝,也需要遷就當前的現實,但我並未放棄追求我所想要的,璀璨閃耀的未來。打破迷障、送來光明的結城信一先生,您值得得到我的一個承諾。”
葉卡捷琳娜揚起下巴,她的笑容依舊甜美,眼神卻像是一頭蓄勢待發、整師待鼓的獅王。她的眼裡,是熊熊燃燒的、熾熱的野心。“作為換取亞曆山大·普希金的代價,請問您還滿意麼?”
結城微微歪頭,他看起來像是陷入了思考,葉卡捷琳娜並沒有催促。她很有耐心。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俄國現在的處境。那片領土貫穿歐洲和亞洲的廣闊土地,住著一群迷途的流浪者。貌似已經步入社會,實質上不過是套上現代化皮膚的,新型的農奴社會國家,他們是被時代遠遠拋棄在後的上個世界的孤民,與先進的國際社會格格不入。
葉卡捷琳娜用了八年的時間去改革,讓這個國家擺脫落後狀態,在西歐列強的封鎖製約下,硬生生的撕開一條口子,保住了岌岌可危的五大國之一的地位。
但,還不夠。她需要與西方列強並駕齊驅的資本。而這個資本,不是來自已經閉環的貴族階層,而是位於底層的子民。那些愚昧無知、麻木不仁的人民,需要有聲音去喚醒他們的靈魂。
這是一個大國,它的組成不隻是上流階層,而是這片土地孕育著的所有子民。
俄羅斯,需要一個聲音,一個帶來光明的聲音,他們需要的不隻是強大的武力底蘊,還需要一個精神的引導者。
葉卡捷琳娜做不了這個引導者,但她能夠利用這個引導者,摘下成熟的果實,成為精神上的領袖。
那麼引導者是誰?
這就是她會來橫濱的目的。
她對‘書’沒有興趣,這種鏡花水月般的虛構力量,即便是成真,也不過是可以被她隨手打碎的鏡子。
她要的,隻是成就自己踏上真正王座的——基石。
“葉卡捷琳娜女士。”結城摩挲著手裡的紅茶杯,“我時常有一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您聽著可能會覺得發笑。好似有一雙手,無形的推動著世界轉動,您也說了,沒有預想過今日會麵的這個場景。我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普希金意外成為了超越者,他不會來到這裡,就不會有這場會麵。
如果不是大帝需要普希金,她不會如此爽快的答應會麵。
她為什麼會來到橫濱,這裡有什麼值得她追逐的東西——一個從底層的小人物,成功飛躍階級踏上金字塔頂層的,典型案例。
俄羅斯的超越者是眾大國之中最少的,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少,隻有小貓兩三隻。全靠葉卡捷琳娜一個人撐起了半邊天。
那幾個超越者出自上層貴族,掌握著資本和知識,擁有自由的靈魂和思想的貴族。
可底層,一個都沒有,至今一個都沒有。底層的基礎極為龐大,如果能夠帶著他們流動起來,何愁不會再出現繼普希金之後的第二個、第三個超越者。
她提前就知道了,這個突破的典型人物,會出現在橫濱。
但其實這是錯誤的,普希金確實是出現在了橫濱,但促成他轉化的卻是位於本土的結城信一。
她是如何提前知道的呢?
結城信一迎上她深邃的眼眸,並沒有被那雙幽深的宛如黑洞旋渦一般的危險眼睛所迷惑。他的視線依舊筆直,猶如破開迷霧的利箭。
他說著:“‘書’會在橫濱重新現世的預言,第一次出現這個說法是在七年前。那位預言了這件事的異能力者,是您安排的吧。您將這個情報送到了鐘塔侍從前騎士長艾薩先生的手上。而在異能戰爭時期,也是您將‘書’出世的消息擴散,促成了橫濱成為世界租界城市這件事。”
——“葉卡捷琳娜女士,早在七年之前,‘書’就在您的手上,對麼?”
葉卡捷琳娜沒有說話,唯有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深刻,那雙深邃的海藍色的眼眸,仿佛有白霧在盤旋,彙聚著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