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操縱命運的人,最後往往都會被命運所玩弄,”瑪格麗特說,“我以為埃爾皮斯家族的人早該在那個故事裡麵得到了教訓,現在看來,人類果然喜歡重蹈覆轍。”
趁她說話的時間,特裡同又開始在書上寫下什麼足夠他逆轉局勢的話。他原先想在柏麗爾的那本書上修改,但那本書分明記錄著柏麗爾已經死去,與他現在看到的情況相悖。他又寫下足以讓眼前的電視機人徹底死去的字跡,但沒有一件事發生。
無論是裂開的大地突然冒出來的岩漿還是特裡同想要靠巧合召喚過來的達克賽德都沒有出現在這裡,豆大的汗珠滴在他手中的書上,特裡同猛地看向瑪格麗特的位置,穿著黑色大衣的機械人的屏幕腦袋上正播放著簡易的動畫。
藍色的線條勾勒出圖像,屏幕上,那個正方體裡的布局逐漸清晰,那是一家書店,而在裡麵焦頭爛額的小人此時此刻的動作與特裡同一模一樣。他們同時看向瑪格麗特那裡,藍色的2D小人和特裡同對上眼,讓他不寒而顫。
能從到今天的這一步,特裡同並非蠢材,應該說,他已經逐漸凋敝的埃爾皮斯家族裡麵難得一見的天才了。瑪格麗特腦袋上正播放著的動畫意味著什麼,他不會不懂。
就像他之前和柏麗爾玩的遊戲裡麵使用的方法,自以為在和命運戰鬥的人們其實是站在舞台上的演員,他們生活在四四方方的盒子裡麵,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是為了讓這幕戲劇更精彩而存在的。
而他甚至比那些演員還可憐,背過劇本的演員起碼知道自己是在演戲,而特裡同卻誤以為那些真的
是自己的人生。
瑪格麗特見到他顫抖不停,便笑了起來。她的機械音笑聲沒有任何感情變化,在此刻更顯得十分諷刺。瑪格麗特拍了拍手,書店忽地震動了一下,所有書都從架子上滾落下來,稀裡嘩啦,還有幾本砸中了沉浸在自我情緒中的特裡同的腦袋。
特裡同手中的書落在地上,他抬頭望天,那天花板早已消失,隻能看到頭頂有一個巨大的瑪格麗特的臉。他的身軀在瑪格麗特的陰影下是如此的渺小,甚至不超過她的一個指節。
但她仍在注視著他。
特裡同臉上全是冷汗,他喉嚨裡麵擠不出一句話來,頭頂上盯著他的巨大瑪格麗特站在房間之外,站在世界之外,站在這個舞台之外。她是能夠俯視著四方體裡麵螞蟻所有活動的存在,是為他們創作故事的編劇,是埃爾皮斯家族一直以來都追隨著的那個——神明。
“這太可笑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害怕得發不出聲,但當事實放在麵前的時候,特裡同卻隻想笑,他像看一個笑話一樣看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掌心說道,“這根本不可能,如果你是……祂的話,你又為什麼會插手舞台上的事情?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針對我嗎?”
“不是針對你,”瑪格麗特說,“隻是你恰好被選中了,就像最初埃爾皮斯家族的祖先被選中一樣。”
特裡同低下頭,他所有的手段在這一刻都是班門弄斧,但他仍不甘心,他說:“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在你這種存在麵前,我們都是螞蟻。我恐懼這其中的差距,害怕終有一天你會對我們動手,又慶幸你對於人類沒有什麼惡意。”
瑪格麗特說:“你說對了一件事,我對於人類並沒有惡意,你會對故事裡麵的角色抱有真切的惡意嗎,特裡同?、電影、戲劇……這些東西正是因為勾起了情緒而獲得讚譽,人類的生活越是精彩,我就越感愉悅。但要說到惡意如此濃重的情緒,我就無法產生了。”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特裡同怒吼道,他雙眼赤紅,用筆指著瑪格麗特,“為什麼要玩弄我的命運?”
“因為你恰好被選中了。”瑪格麗特的回答不變。祂隻是想要在埃爾皮斯家族中選一個有野心也有實力舉行儀式的人,不是特裡同,後麵也會有無數的特裡同出來。
特裡同咬緊牙關:“一切故事的源頭,不可知命運的掌控者,無窮儘空間的旅人……”
瑪格麗特提示道:“你說錯了,特裡同·埃爾皮斯。”
祂強調道:“是‘一切故事的源頭與終局,不可知命運的掌控者,無窮儘時空的旅人’。”
神明的尊名不可能總是改變,它每次變化都意味著神明所掌握的權柄發生了變化。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聽到過神諭的特裡同一直以來吟詠的是家族內部從中世紀就流傳下來的尊名,他沒想到這個尊名已經發生了變化。
電光火石之間,特裡同品味出了其中的變化,他恍惚地說出口:“是循環與時間,是循環與時間,是循環與時間哈哈哈哈!”
“這場儀式,
這場儀式從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我以為我能夠靠儀式擁有你的力量,結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完成你掌控新權柄的儀式!”
瑪格麗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看著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的特裡同,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特裡同?”
沒有一個人能夠平靜地接受自己數十年來所堅持的東西都是騙局,也沒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命運是被操縱的,瑪格麗特平靜地注視著已經接近崩潰的特裡同,但人類的故事就是因此才精彩。
在千苦萬難前仍不放棄的人和曆經風桑仍能保持初心的人總能吸引祂的注視,無論結局如何,坐在觀眾席上的祂都會稱讚這場表演。
特裡同挺直背部,他喃喃自語道:“不,我不會認輸的!我絕不會成為你手中的棋子!”
他還沒有放棄反抗的想法,瑪格麗特對此心情不錯,但是每個角色都應該有自己的終局,要是一個角色總在舞台上蹦來蹦去的話,就不利於欣賞表演了。
瑪格麗特打了一個響指。
那聲響指似乎是從特裡同的頭頂傳來的,特裡同再次抬起頭,上方巨大猶如能將他的視線吞沒的屏幕讓他產生了想要嘔吐的感覺,越盯著巨大瑪格麗特的臉看,他就越覺得自己很渺小。他的身軀好似在那股無處不在的注視下不斷縮小,最終變成那個正方體裡麵手腳僵硬的小人。
不是錯覺,特裡同低下頭,他的腳折疊在了腿上,手指向外翻,一根根骨頭往外向裡折疊,能清晰地聽見骨頭斷裂的哢嚓聲,但他一點痛苦都沒感到,隻是感到眩暈,那種在人群之中覺得自己是一隻一腳就可以被踩死的螞蟻所感到的眩暈與痛苦爬在他身上。
他的身軀一寸寸折疊起來,越來越單薄,像一張薄薄的紙張,折疊到最後,他的臉也開始折起來。他從鼻骨那裡向內疊起,嘴巴親吻著自己的眼睛,左耳正對著自己的右耳,後麵越疊越小,他的嘴巴竟也能隔著幾層皮對上了自己的腳了。
瑪格麗特將特裡同折疊成的“書”拿在手中,正當祂準備將其收起來的時候,祂看到特裡同露在書皮外麵的左眼流下了淚水,那半張人類嘴巴還有一半在書皮下麵,此刻正一張一合地問道:“我的……故事怎麼樣?”
每個埃爾皮斯在小的時候都會神明與祂虔誠的教徒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後,他們的父母或者老師會告訴孩子:“你的人生必須足夠精彩,這樣我們的神明才會注視到你。能被神明注視,是對我們最棒的認可。”
“很不錯。”
祂如此評價道,公正的,不含任何虛假的欺瞞。
在滾燙的淚水流到祂手指的前一秒,瑪格麗特輕輕一揮,手中的書變成了一個2D的文檔圖像,飛到了祂的手機中。與此同時,手機文件裡麵,出現了一個名叫“特裡同·埃爾皮斯”的文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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